南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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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在电话打来之时他已隐隐约约摸到了黄少天的想法，此刻被这样一句活生生的告白拦着，却也不免略略心惊。手里的筷子稍稍一停，他抬起眼睛望向黄少天，只见他目光如炬容不得人忽视半分。

这个总是给他带来惊喜的孩子，在他面前总是肆无忌惮展露着无限的年轻美好，这般骑虎难下的局面，还是第一次布下。

少年念得一字一顿，大概也是怕透了喻文州最擅长的、模模糊糊的微笑。无比清晰的咬字像是叩在心门，喻文州只觉一把利剑穿雾破空而来，带着猎猎的声响，堪堪停在他最为脆弱的脖颈边缘。刀锋凛冽，随时准备着嵌进皮肤，划开一片鲜红的血液。

——当然，那危险的银光或许也会化成芳香浓郁的花朵。喻文州深知这样的可能性，可他并不能够纵容自己如此选择。

 “你很好，”喻文州搁下筷子，望进他明亮而锋利的双目，“黄少天，你非常好。会被很多、很多人喜欢。”

他说得诚挚，话里的认真专注连喻文州自己都不免暗自唏嘘。可他也清楚，这绝对不够令黄少天满意。

“喻老师……喻文州，”黄少天微微倾身，“您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喻文州坚定着语气，直直盯过去，不给他丝毫挪开目光的机会，“我很欣赏你。可是抱歉，少天，想必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暗自成拳。喻文州只觉手心都微微汗湿，可这古色古香的木纹桌面上正在上演的，偏偏是他最不想看见的剑拔弩张。

黄少天从来没见过喻文州这样的眼神。他的眉目依旧是温柔的形态，可漆黑瞳孔里却有着不同于往常的、稳而亮的凌厉光线。那目光似乎要望进他心里，黄少天猛得一眨眼的时候甚至觉得有泪在即。因了百千次犹豫而堆砌出的冲动大势已去，勇气迅速地从身体里消失。他垂了眼睫的时候只觉得脸颊透红一片，喻文州只听见他一句叹息般的低喃。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是想要你做我男朋友的那种喜欢。”

“……”

小狮子耷拉着脑袋，柔软又可怜。

喻文州不禁心口一烫，像是被无名的火撩拨了心绪，一瞬间甚至要控制不住拥他入怀。

这般温驯的姿态不适合他。黄少天应该是骄傲又自信的，他应该挺起胸膛目光炽热——永远都不会被人质疑和放弃。

喻文州狠狠闭了眼，努力压着心头潮水般翻涌的万千情绪。黄少天仰慕他，他又何尝不是早已被他的天真恣意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可是这样的天真固然美好而珍贵，却也早已注定了失落的避无可避。

喻文州沉默地喝掉最后一口冰咖啡，声音像是悠长的叹息：“我送你回家吧。”

黄少天坐着不动。

“……少天。”他凑过去拉他，却被轻轻推开。

少年的指尖被空调吹得发凉，倒是与忽然冷下来的声线如出一辙。

“不用麻烦了。”黄少天望他一眼，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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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喻文州猛得起身，却只见男生跑得飞快的背影，刷拉一下就进了正好开着门的电梯间。

“这位先生，”服务员冷冰冰地看过来，“您还没有结账。”

“……”

“抱歉，”喻文州眼里一暗，撑着额头坐下来，“请把账单给我吧。”

 

等到他跑出大楼的时候，黄少天自然是早已没了踪影。喻文州看着阳光晃到地面上的影子忽然觉得很挫败，一贯以来的冷静自持与黄少天的锋利锐气格格不入，可纵然他巧舌如簧力挽狂澜，那结局也只会是一模一样的惨痛。

头顶的枝叶稀疏，阳光落下来晃得人眼睛疼。喻文州忽然又想起那个冬天，黄少天对他的评价。

“那么少天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自己的问题问得突兀，又带上了些莫名的煽动性。

黄少天却笑得坦然：“离我很远，但总让我很想抱抱你。”

 

少年说得坦坦荡荡，天真又笃定。可纵然心底温如春熙，喻文州也不会如此放任自己乱来。

他恨不得用所有美好的词语来形容黄少天。少年总是瞳孔黑亮，顾盼神飞，似乎一眼便能望见他源自于心脏深处的激情与热血。那是世间最纯净温暖的力量，若是轻而易举就在他身上消耗殆尽，从今往后或许再也不会有那么轰轰烈烈的喜欢。

黄少天可以给予他的有很多，而他什么都没有。

 

地铁带着轰鸣声停下的时候，喻文州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微博上看到过的句子，当时不在意地划拉了过去，那些字句断断续续传进脑海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拉回来仔细地看。

“你在那风华绝代的万千人中，偏偏特别喜欢的那一个，应该是一半像你，另一半像你今生无法实现的理想。”

倒真是这样。喻文州暗自苦笑，抬眼看了二楼那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

黄少天最后给他的一瞥冷漠而悲伤，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他的一句取舍而改变。

风微微地撩着窗帘的一角。喻文州瞥见那室内昏暗无光，深深吸了一口气。

“黄少天！”

没反应。

“黄少天！”

喻文州很少这么喊，他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很少。这两声喊得他自己都心里一跳，匀了口气，才又平静了目光，望向簌簌的窗帘。

黄少天终于探了半个脑袋，颇为戒备地看着他。

“你急着跑什么，”喻文州严肃地盯过去，“我还没和你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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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别别扭扭地下楼，别别扭扭地看过来。

“干嘛？”

“少天，”喻文州上前两步，尽力缓下语气，“我答应你。”

少年黑亮的瞳孔一瞬间惊讶地缩起：“什么……”

“但是——”喻文州转了话锋，“我得和你说清楚……我恐怕没有办法给你什么，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大人，比你冷漠，比你无趣，一天到晚只知道上课批作业，甚至会无法理解你的爱好与活动……这样的话，你还要和我一起么？”

黄少天脑袋点得飞快，面上带了些许的红：“想——只要是喻……喻老师……我就想。”

“好。”

喻文州垂下眼睫笑，视线里捕捉到黄少天飞快地低头。男孩子忽然扑过来，一脑袋扎进他的肩窝，剩下透红的耳廓在外头，依然把他拼命想要隐藏的心事暴露了干净。

怀里的呼吸传递来真实的热度，鲜活又柔软。喻文州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手臂慢慢勒紧，心跳忽然颤得急切。

黄少天埋着脑袋闷闷地嘟哝了一句什么，被聒噪的蝉声闹得模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喻文州安慰性地轻轻抚他的背，目光像是暮色下沉沉的湖水，“你如果不喜欢了……随时可以离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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