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前文（3）

 

*日常更新 不是中秋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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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草堂掌门二十岁生辰之日，天悬云细，草木熙然，百鸟觐贺。乔一帆一早便催着高英杰起身沐浴更衣，非要他穿上两人初见时见他穿过的那身绣了精细花纹的玄衣。少掌门平日里总是嗜睡，这会儿迷迷糊糊也不知背后的人弄些啥，索性任他折腾去了。清醒过来后，他发现乔一帆把自己素来都垂着的鬓发都往后拢起，露了整张俊秀的脸，倒是难得一见的清清爽爽，风雅大气。

天色与时节皆是宽阔清丽的模样，那庆贺仪式反倒是复杂冗长得令人不耐了。乔一帆不是微草堂弟子，混在黎民布衣里，背着那把七弦紧紧地追着高英杰看，笑容像清风一样温淡。

待到一一谢过前来庆贺之人，又饮了长寿酒，高英杰才脱出身来去寻那白衣少年。乔一帆说过的，要送他一份礼，却又搪塞着不告诉他，可教他期待了快要半月。没想到那人却背着两手，握着茶盏与酒，不明状态一般地望过来。

高英杰心下期盼得急，却又薄着脸皮不好意思明说，脸色都给憋得微微发红。

乔一帆没事儿人一样地问他，怎么了？

高英杰摸不清他是忘了还是存心要逗自己……仔细想想忽觉两个都挺过分，于是逮了机会悄悄翻他一眼。

不承想这无心的一望，落在乔一帆眼里，像极了受了委屈后的嗔怪。他的衣服和头发都还保持得一本正经的，这忽然流露出的生动活泼让乔一帆忍不住笑出声。

“走吧，”乔一帆抿着唇去拉他，“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你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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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一帆带他去的地方是一座长亭，临水而建，名曰“扬水榭”，距离微草堂并不近。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些时辰，一直到树梢都在霞光里呈现深黑的影子，才望见前方的红灯笼影影绰绰。夜幕朦胧间，依稀可闻溪水潺潺。

“便是这里了。”乔一帆松开他，轻轻抚摸着面前长亭柱上斑驳的木漆。

真是好景色！

高英杰快走两步，眼睛都亮起来。恰是洞天日晚，疏红凌乱之时，斜阳浸透天空，千里溶溶。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他回过身来问，语气甚是惊喜。

乔一帆却不语，只是轻轻抚摩那似是刻了些字迹的暗色柱身。

高英杰凑过去看，只见那深色之上刻了字迹，字体不敢恭维，可那力道却用的格外得大，想要深深钻进这木柱里一般。

“记得天寒欲雪，幸得微草堂相助，予我粮钱，赠我衣衫。必将转而报之，一生感念。”

“这是……”他心下迟疑，却也没有多问。

“我写的，”乔一帆忽然从身后揽住他，轻着声慢慢说，“掌门不是早就想起来了么，关于我的身份。当时的我离开微草堂后，便是来这里休息了数日才重新上路去的。你的长袄与馒头……”

高英杰被他有意无意呼在耳畔的热度弄得心下激荡，一时间慌不择言:“都是些陈年旧事，别再提了，我只是随着心要帮你罢了，从未放在心上……”

“……英杰，我从没忘记过。”身后人却并未松开，手里的力度反倒更紧了些，“其实你也想起过我。你亦未曾忘记过我。”

 

他多年来独闯江湖，一袭白衣问天下，阔以路过苍石青竣清瀑流，壮则观过天涯落日破烟飞，微而混迹街坊集市家常短，缠以见过女子情丝哀哀无绝期，却从来都是清心寡欲，一纸一笔算过天命落下诗句，便衣袖轻拂再不停留，剩下的只有笑容清俊，以及倾慕他的女子之间所流传一时的佳话传奇。

吟游诗人心性内敛，常重隐喻与意境，因而这般直白大胆的话语，也是第一次说，不免把自己都弄得面红耳赤。只庆幸夜色朦胧，高英杰又是背身而立，便是再心思通透也无法察觉。

他怕面前这位心性天真的掌门听不明白，索性抖了个清楚，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眼下有他衣衫齐整，青丝过耳，又逢月出东隅，照得山河大地一派清明，于乔一帆而言，已是最好的光景。

 

高英杰许久都不说话，僵着身子兀自看月，目光瞟到地上那坛乔一帆带的酒，才小心翼翼地挣开他。

“一帆，你不是要与我……”

“是，”乔一帆看着他躲闪的眼，心下已明白了几分，接过酒盏斟满递过去，“这酒叫倾杯乐，倾杯倾杯，听说一饮而尽，最是舒爽快活。不过你……”

不过你素来不沾滴酒，还是慢慢饮下为好。

乔一帆本想这么说，可话音未落，高英杰便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动作快速得不像平日里那个温温慢慢小心谨慎的少掌门。

“你慢些。”乔一帆手指一紧，拽了他的宽袖。

“不碍事。”

素月当午，凉生襟袖，溪水潺湲，似是银铃轻响。

“我喜这凉夜，也爱看月下小楼。”只当他是借酒壮胆了，乔一帆便又给他倒上半盏，似不在意地随口说着，“可这世间良辰美景万千，也慰藉不了独酌伤身。”

身边没声响。他回头看去，高英杰只是盯着那夜幕温凉，眼里万顷月华星辉。

“东边日出西边雨——”酒色浮上面来，少掌门忽然低声念出他熟知的诗句，“一帆，你可知下言？”

自然知道。怎会不知。

“道是无晴却有晴。”乔一帆望向他略有些迷离了的眼，一字一句慢慢读出。

“那究竟是有情无情？”高英杰忽然眯了眼睛笑，露出些瓷白的牙。

“你说呢？”

 

清风过耳，一纸月色淋漓，霎时间无限静谧，只余溪声淙淙。高英杰忽然垂了眼凑近，伸出手把他摁在那围栏上，小心地吻上来。

温热的唇舌轻轻覆盖，带着一丝酒后的冲动与醉意。

乔一帆勾了他脖子，趁这兴之所至索性予以回应。他的眼睫颤得慌，满目流光脉脉。身后的红色灯笼摇曳，栏下溪涧都似红浪翻滚。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罢，”高英杰细细地喘着气松开他，“之前算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你怎还记着。”乔一帆笑着去抓他凌乱的发，状似不经意地随口说道，“前半言是说，天都看到了你这些年来的好，自然会给你一个蓬勃的微草堂。后半句……”

“后半句？”

得失一瞬，终是虚无，说的是姻缘。

 

“没有，没有，“乔一帆偏过头笑，两条淡眉温顺地弯着，”没有后半句了，那是我骗你的。”

 

所谓远山，淡于烟雨，出于青天。

所谓远山，温如白露，旦暮不晞。

这世间纵有良辰美景铺排，都不及错身遇见的你。少年眉眼细致若斯，连着烟火尘嚣，万水千山都要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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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他们折腾到月上中天，却终究没有共赴巫山云雨。一来春夜冷涩，二来乔一帆也不愿乘人之危，毕竟这都是乘着醉意才表白出来的心迹。

白天夜半折腾累了，高英杰刚挪腾到帐里便闭了眼睛。乔一帆给他拢上帘子，遮了些明亮的月光。

这时候的少掌门才真正像个少年，眉眼柔软，呼吸像是暖春里行得不疾不徐的风。指尖留恋在他的面颊许久，乔一帆才不舍地挪开。

他得走了。

悄悄拿过高英杰搁在桌上的外衣，乔一帆摸着月色回到自己房里。行李早已整理完毕，他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便转身离开，头也没回一下。

 

花外漏声遥。

 

 

 

 

 

TBC...

 

*还有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