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郑徐】熙阳(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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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还是发出来啦 我果然屯不住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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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景熙的房门紧闭着,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开。郑轩甩着洗了澡后湿淋淋的手,站在门口抬起又放下。

他终于还是没能敲响。未干的水珠滴滴答答顺着脚踝落下,冰凉的温度一直冷到脚尖,他才惊觉自己如此长久的犹豫。

 

第二日房间已经空了。郑轩望着窗外苍白的晨光,感到一卷细细的风吹进来。疲惫席卷而至,郑轩揉揉眼,只觉所谓空旷怕也不过如此。

索性徐景熙留了字条,没有干干脆脆一走了之。

“我回家去了。新年快乐。”

原来已经是过年了啊。郑轩看着纸条上隽细平淡的字迹,这才反应过来。他抬眼望见天色寡淡,忽然觉得无聊又心累。知悉了他的去向,心里确实踏实了些,可那些无处安放的失落却也更加肆无忌惮地膨胀满空了的心房。郑轩垂了眼,肩膀都耷拉下来。他想着,往年的除夕,自己都在干什么来着?好像就是晒太阳喝奶茶,看书画画,快傍晚时从沙发里爬起来弄东西吃,时间在这稀松平常的事里轻易就消磨过去了。寂寞是清福,郑轩一直都这么认为的,此时却忽然从这清福里觉出一丝难捱。

怎么就离得这般远了……他捏起单薄的字条叠进口袋,把开了瘦缝的窗户轻轻关上。

即便是他昨晚略带拒绝的沉默,郑轩也从来没觉得徐景熙离他那么远过。

 

冬天的夜来得早,郑轩把泡面杯裹在垃圾袋里拎出门去的时候,正看见远处冲破夜色的金色花火。

城市已经热闹起来了。他在一片朦胧的夜幕中忽然想起去年的春节,黄少天赶着快递工作的尾巴给他邮过来一堆烟火,收件人为“寂寞如雪的轩仔”。郑轩忽然有些想笑,仔细一想觉得应该还剩了一些仙女棒屯在柜子里。他回屋去,拿火点了几支,忽然间却又没了兴致。夜色像是墨水一样飞快地渗透了,他愣愣地蹲下来,落寞地看那些四溅的火星。

“景熙,”郑轩轻声叹口气,对着星点的火光笑得无奈又柔软,“新年快乐。”

火光昏暗,却足以把朦胧的光亮,晕在他年轻温柔的脸上。

“愿你……”

呃,愿你……愿你什么呢?他忽然说不出来了。俗套的祝福不适合他,太过热情亲近的又说不出口。郑轩敲了几年的键盘,却在这个时候词穷了。

徐景熙终究是特别的,可他不是诗人,再怎么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也说不出更加动人的话来了。郑轩苦笑,用脚尖碾灭了将熄的火光。远处有各色烟火齐放,天空已经彻底亮了,却独独他这后院,冷清落寞得只有零星瘦光落下,连脚底的一圈墨色也无法照亮。

院落有四面围墙,有了大衣的蔽护,倒也不是很冷。郑轩对着这万家喜胜放空许久,瞳孔里光线亮了又暗,最后被一个响亮的喷嚏拉回了思绪。

他一摸口袋,发现手机不在。

大概是忘在沙发上了。郑轩吸吸鼻子,搂紧衣领进屋去了。

摁亮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排未读信息。

一条是家里发来的催促,噼里啪啦交代了相亲时间的提前,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给他。郑轩无奈地撇撇嘴角,把消息划到下一条。

这一封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发件人: 徐景熙。

 

 

“新年快乐。我年初十会回来的。”

 

 

他总算没有彻底放手不理。纵然言辞淡淡,语气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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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轩心里一阵狂跳。他忽然神经质地抬头去看钟,眼睛一眨忘了时间,又抬头看了一次。

十点多了。手指停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输了一整行字又快速地删去了。一个多小时前的信息,再回复绝对没有什么意义……不管他说些什么。郑轩不知自己究竟是懊丧还是庆幸。思绪迟钝又空落,他只盯着“徐景熙”三个字在眼前不断放大,垂了眼皮沉默不语。不知是何物支撑了莫大的冲动与勇气,郑轩鬼使神差摁了通话键的时候,只知道自己忽然就很想听他的声音。

通话成功,嘟得一声像是撞在他的心跳上。

“……喂?”那边传来的声音有点软,带着朦胧的鼻音。

郑轩心里咯噔一下:“抱歉……已经睡了?”

“还没,”对面悉悉索索的一阵轻响,“刚洗了澡。”

“啊……哦,”郑轩颇不自在地摸摸鼻尖,觉得嗓子干干的说不清话,“……早点睡。”

“好。”

然后就是沉默了。两个人都沉默,只有呼吸拉得缓慢悠长。电话却还连着,轻微的电子音仿佛心照不宣的暗示。

“……还有什么事吗?”徐景熙的声音很轻。

“啊……对,家里的事……我得提前回去,所以,”郑轩回神,想起正事儿来,“你回来的话,自己开门好了,店面归你管。”

“……嗯。”

“钥匙还在?”

“……在的。”

乖顺到言简意赅的程度,反倒让人没办法再接话了。郑轩微不可闻地叹气,暗自斟酌两下,还是道了再见。

“那就这样了……晚安。你随时回来都行。”

本就是百千犹豫才堆积起来的一股子冲动。他摸不清他的想法,猜不到该有的回应,即便如此,徐景熙也没有冷言冷语拒他千里。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温柔至此,他应该感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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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电话并没有结束。

“……啊?”

幸亏他没有下定决心一秒挂断。郑轩惊得瞳孔一缩,战兢又期待地把听筒重新靠近耳朵。

“你回家去……是要处理很麻烦的事吗?”徐景熙的声音越说越小,低低的声线像是就靠在他耳边似的,“会很久吗?”

“哈,相亲罢了……”郑轩松了口气,“几天而已,很快的。”

“……”

“哦,我知道了。”徐景熙慢慢地说完,噼啪挂了电话。

 

都忘了是怎么开始的。待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脱离郑轩的桎梏了。要不怎么会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相亲罢了,他的语气明明那么无奈又不愿,却仍有惊雷一般灼人的痛感直劈心门,闹得轰轰烈烈不肯停歇。

已经没有办法收场了。徐景熙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玻璃杯里剩下的水,自暴自弃似的倒下来,把自己砸进柔软的绒毯子上。吊灯投下的光线晦暗,在他脸上落开深褐色的阴影。

外面似乎下雨了。凄凄的冷意被隔离在屋外,却仍有滴答的雨声,穿透厚重的玻璃,一直落到心里来。

 

 

新年过去一半的时候,家里又来了电话。年初五的早上郑轩定了八点的闹钟,不料一大早便被迎财神的鞭炮闹得不得不睁开眼睛。一翻手机才七点不到,可被吵醒的头脑已经睡意全无,索性便爬了起来。大概是吃泡面吃得反胃了,郑轩纠结一下,破天荒的钻进厨房,叮叮当当弄了大半个小时,给自己鼓捣了一份早饭。

车票是十点的。忙碌完了的郑轩百无聊赖,坐在行李箱上慢悠悠地滑。眼睛撇到落了锁的抽屉的时候他不禁心里一动,吭哧吭哧拿了纸笔出来,一遍一遍地写“欢迎回来”。平日里平稳的手指此刻却不听使唤,颤抖或是走偏,总也写不出俊逸的笔画。郑轩自诩算不得心眼复杂的人,偶有此般澎湃激烈的情绪,只觉面前的四个字怎么也囊括不进他近乎满溢的心思。迢迢情思轻易走漏未必是好事,郑轩皱着眉,控制着指尖微妙的力度,蘸着浓黑的墨凝成一笔精致有力的捺。

他用小刀裁了纸条,搁在餐桌最显眼的位置。仔细想了想,还是撤下来,吊在了门口风铃的尾巴尖上。

好让你一眼便能望见。

 

欢迎……欢迎什么呢,不过一页纸笺罢了。徐景熙拽着纸片扯下来,下定决心想要捏碎它一般得用力。脖子里忽然灌入呼啸的寒风,他一个哆嗦,还是无力地垂了手,捏着薄薄的纸片揣进口袋。

他不是怨念,亦不是心伤,他只觉得惋惜又无奈,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堪堪错过,为什么偏有这般令人无从着手的巧合?再多的欢迎回来,也没办法让我第一眼就看见真实的你啊。徐景熙扔了行李,鞋子一甩就抱着郑轩那个巨大的靠枕倒进沙发。在长途车上颠簸了半天,他只觉得整个人都累得要死。心里发闷,一股洪流被堵着无处发泄。

巨大的靠枕很软,丝绒被面上有些大橘子的清香,那是郑轩一直用的洗发水的香味,徐景熙是知道的。他不由得就抱得更紧,人为地遮了满目苍白的光,只想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

 

 

徐景熙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手机上冒出来一连串的信息,全都是郑轩。男生猛地直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忘了要给他报个平安。徐景熙习惯性给手机开的静音模式,这一觉睡去,愣是一条也没有看到。

他赶紧回复过去,却没有等来回音了。心里满是急切的不甘和期待,催促着他划着屏幕一遍一遍刷新。黑白交错的光线刺得眼睛有些难受,愣神间他忽然想起来郑轩回家去的目的。相亲什么的……自己完全不清楚的东西。不过简单想想也能知道,此刻的郑轩一定是陪在某个女孩子身边的。吃饭?或者看电影?这就无从而知了。徐景熙不懂,可仅仅是那些不可遏制的想象,也足以把他逼得心绪翻腾无法平静,难抑的火气一路跌跌撞撞蒸腾上脸,燥热膨胀仿佛有泪在即。

他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只觉得胃里空虚又难受,可心里的郁郁却更加饱涨而难以疏解。徐景熙裹了衣服起来,乒乒乓乓打开电视,翻了曾经无数人给他推荐的催泪电影出来看,一个人抱着枕头面无表情地流了半夜的眼泪。

电影行至结局,沉默而立的墓碑像是冬日隳颓的长夜一样冰冷,永远避不开那些暗沉颜色的附着。窗外有风声响了,野兽一般咆哮撕扯。徐景熙起身拉窗帘,发现黑墨样的天空竟然微微得泛出些亮光来,深白色的云层低压,整个城市都喘不过气。忽然就有冰碴子落下来,刷拉拉打在玻璃上砸出细密的恐惧。眼睛里落入突兀的白,徐景熙一惊,太阳穴一下子紧得发疼。他没忍住低哼一声,想要坐下来,眼前却忽然有大片黑白交错的噪点炸裂。

贫血……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平衡身体了。脚下一绊撞到茶几,徐景熙咬紧了嘴唇,感到腹部尖锐的疼痛锥子一样刺入神经。男生捂着肚子蜷缩起来,瘦密的眼睫颤得像深秋里无处依存的叶。

幸亏地上铺了毛地毯,不至于让他直接碰上冰冷的地板。徐景熙抱着自己默默缩了半天,倒是不再有头晕目眩的不适,胃里灼烧一般的绞痛却愈演愈烈。

不是吧……

某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徐景熙眉头拧得更紧,手指用力掐得地毯都皱起。这痛感实在熟悉,年少时代他曾经与这几乎贯穿身体的疼痛奋斗过无数个漫漫长夜,醒来时往往是满身涔涔的冷汗,或者一眼眶要落不落的泪。因为饮食不规律而引起的胃病,折磨了他几乎整个高中。经历了某次疼得几乎直不起身的考试后这问题才被重视,高三一年他遵循医嘱仔细地调理,这才恢复得七七八八。

徐景熙实在没有料到,仅仅是一天一夜不管不顾的放任,竟然已经复发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应该有征兆的呀……意识朦胧中他埋怨着自己,想起之前自暴自弃似的倒头就睡,只得无奈地苦笑。破碎的心情杂沓纷飞,整日整日都像是潦草凌乱的霜雪,恍惚间把神经冻得麻木,殊不知那之下已兀自枯涸溃烂成一片巨大创伤。他在这冬天里迟钝得手足无措,竟把那些灼烧的绞痛感都给模糊了过去。

徐景熙缩了缩膝盖,把自己卷得更紧。脚尖碰到沙发,遥控器噼啪一下掉下来,尖利有如心弦崩断的音响。男生疼得晕晕乎乎,只觉得使劲捂着的胃部像是黑洞一样,迅速而果断地剥了他的思绪,不留余地一路扯得他连断续的低哼都支离破碎。

不远处的手机亮起薄而冷的灯光,一点点蓝色弱在男生痛苦到近乎扭曲的脸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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