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月下萤

*又老又狗血的设定: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人的念想会化为发光的萤火，只有他一直都想寻找的人才能够看到。如果你有一天看到了被萤火簇拥的孩子，那就说明一直在努力寻找你的人，就会在不久的将来和你相遇。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乔一帆独自跑去漆黑的操场。教室里孜孜不倦的空调抽得他喉咙发干，经了外边的水汽一润，细胞才逐渐鲜活起来。操场离得有些远，嘈杂的人声逐渐退离，偌大的空间熄灭了光线，只有满目月色盈盈似水。

塑胶跑道围着的草地发绒，痒痒地挠着他裸露的脚踝。乔一帆忍不住微微闭了眼。这时的风最是清爽柔和，像是滤了月光穿云而来，满盛花朵青涩的香气。

男生犹豫一下，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垫了后脑，轻着手脚躺下去。夜色晴朗，一穹星光静默，悉数落进他的眼。

只有在这里才能远离世界。乔一帆在响起的上课铃声里闭上眼睛。夏风温和，划过脸颊像是无声的安慰。

蔷薇花馨淡的香气满溢，有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了他的嘴唇。

蝶翼一样轻灵的触感。

乔一帆浅浅睁眼，只见面前的草地荧光闪烁。

一个浑身发光的少年。修长的指小心翼翼地曲着，离自己的脸颊不过半寸距离。

“……！！”男生一惊，一句惊呼梗着，凛了目光退开去。愣神之后，却又盯着少年移不开眼睛。

太漂亮，他太漂亮了。周身淡金的光芒似月之恒，眼睛清澈得像淋了雨水的灯盏，一点如星。

“……乔……一帆？”萤光少年轻轻地喊。他的呼吸好像都带了光似的，凭空划出一溜星屑，叩在心门略微得痒。

“……你是谁？”乔一帆仍是警惕，半撑着草地坐起身来。

“我一直……一直都在找你。”少年笑得如释重负，伸了双臂想要揽他，“太好了……你看得见我……”

“不是……”乔一帆就地一滚躲开他，“你到底是……”

“你等等……”少年凑过来，“你听我说……”

他急急地解释，就要靠过来。少年的手指碰上来是雨一样冰凉的触感，贴得乔一帆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跳起来，竟是转身就跑。

夜萤少年在身后微弱地喊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只隐隐约约捕捉到破碎的音节。那头似乎认真地说着，我不会离开的。

第二日下了大雨。乔一帆从四楼往外望，在远处大楼闪闪烁烁的灯火里，看见一片淋湿了的光线。微弱的光团愣愣地站着，偶尔转了身子四处张望。男生勉强收收心思，强迫自己把眼睛黏上面前的作业册。英语阅读密密麻麻，被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脑扭曲成无法解读的复杂文字。

说到底，当时他为什么要跑呢。那冰凉的温度着实把他惊了，可少年眼里温柔而莫名熟稔的光感，却也真真实实地传递到他的心门。

他就像七八岁时吃过的甜甜的糖块。没来由的联想，却莫名得契合。乔一帆纠结地揉揉头发，终于下了决心，抓了雨伞向外跑去。积水不浅，在路灯下反射着惨烈的白光。他跑过水塘的时候溅起了一小片的水花，湿了刚换的白色球鞋。

“啊，”少年惊喜地回身，眼底划过一粒流萤，“你来了！”

“……你在做什么啊，”乔一帆把伞分过去一半，“别淋雨。”

少年却笑起来，伸出手指弹了弹指尖的雨水。

“我不怕淋喔，不过……多谢你。”

看着他相当从善如流地钻进伞来，乔一帆不太自在地垂下头。

“你到底是谁？”

“我是念想。”男孩转过身来笑，透亮的双眼像是半满的月。

“……念想？”

“是啊……这世上有人一直都在找你，于是就有了我，”光芒小心翼翼地覆住他的手指，郑重其事地补充，“是只有你才看得见的念想喔。”

乔一帆有些将信将疑的惊惶:“可我们……之前并不认识啊？”

“我们一定曾经见过面。"男孩耐心得很，玻璃似的眼里微波荡漾，“你还记得即将升中学的那个暑假吗？主人他问过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那个假期……”乔一帆眨眨眼，“我确实记得……”

父母的工作调动，把无人照顾的他一起带去了别的城市。他有幸住在亲戚家闲置的小别墅里，院子里有成熟的葡萄架和鎏金一样的阳光。那个身材纤瘦的孩子确实曾经小心翼翼地拽了他的衣袖，声音里有种怯生生的勇气。

当时的自己说了些什么呢……只记得是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了，可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他的眼睛分明酸得发烫。

“你是他吗？”乔一帆抬起眼来，目光不由自主得温和下来。

他依稀记得那个孩子，T恤总是松松地挂着，小心翼翼地抱着皮球，一天天地徘徊在孩子群的边缘。可为首的男孩子总是趾高气昂地看不顺眼，偶尔还主动找茬。同样年纪小小的乔一帆偶然抓到了坐在河水边发愣的男孩，他的头发被夕阳晕得柔软，脑袋却点得很低。

“你帮他找到了被扔掉的瓶子，里面有找了很久的五瓣丁香。"少年自顾自地讲，“主人他或许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他真的一直都盼望着……要与你相见。”

乔一帆沉默地听着，只觉喉咙发干。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直会想到他，毕竟在那个夏天之后，他再也没有遇到过有着这样强大的温暖感的人。只是很普通的眉眼，却让人想要拥他入怀。

"那我的念想……也会这样吗？"

在这个世界孜孜不倦地寻找你。

“我不知道，”夜萤少年垂了手指，“但能让主人如此念念不忘的人，我想你的光芒一定特别亮吧……”

“……谢谢，”乔一帆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蓦地发现他光芒逐渐暗淡的指尖。

不只是指尖……整齐的裤腿，蓬松的发丝，都在消失。

“你怎么……”

“任务完成啦，”他咧开嘴笑，“我快要走了。”

“诶？你等等……”乔一帆下意识去抓他，却只拽到几缕游丝似的光。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金色的光芒在黑夜里突兀地亮起来，面容素净的少年笑着冲他挥手。

小巧的玻璃瓶子叮咚坠地，点点萤火幻化成柔滑光线，丝丝缕缕地包裹。乔一帆愣了半晌，才慢慢弯腰去捡。那些浅金的光芒竟是争先恐后地贴上来，心跳一样温暖热烈。他一时恍惚，竟分不清眼前的是哪个夏天。

隔天的时候，班上来了转学生。

正是下午的自习课，光线流转成热度切进窗棂来，覆盖在眼皮上。乔一帆半张脸都埋在手臂里，睡得迷迷糊糊间听见些失了真的声音，朦胧转入耳廓。

讲台上刘海修得贴贴的男孩子有些局促地揪着衣摆，皮肤被暖色的阳光晕得柔软温和。乔一帆看不真切，可他那细致的眉与谨慎的眼，真与记忆里年少的面容堪堪重叠。

“那个……大家好，”少年怯生生地开口，冲一直盯着他的男生羞涩地挤了个笑。

“我是高英杰，接下来的日子……请多关照。”

-END-

*在运动会上写完的文……断断续续写了一天，其中还跑去参加了三个比赛……错过了无数局狼人杀……一言难尽的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