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前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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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逐渐步入末尾，积累了一个月的债总是要在月考里还清。黄少天安分了好几日，喻文州撞上几回他那如入无人之地一般的认真模样，心里原本的一点担心顿时消失殆尽。

分数统计出来的时候他更是惊喜。若他不是秉持着一向百分百的仔细，黄少天那张答得极其漂亮的化学试卷就是给个满分不也是问题。

小男生跑上来领考卷的时候眼睛里光光亮亮，好像窗外的明朗都一并泄了进去。喻文州心下一松，不由自主地抚上他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

黄少天于是笑得更加张扬，嫣红嘴唇飞起的弧度无声夺目。

喻文州差点在他带着得意的笑容里轻笑出声，索性扭了头不去理会，对着讲台下愁喜不一的面孔宣读起秋季运动会的事宜来。

讲台下低着的脑袋们一个激灵，顿时像雨后蘑菇一般地蹭蹭冒起了。喻文州注意到那个平时永远不知道在睡觉还是在听课的郑轩在听见“运动会”三个字以后，都轻轻颤了一下身子。

这并不奇怪。这所私立学校的资金充沛，加上脑洞比天还大的体育部想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项目，那长达三天的运动会热闹得像是日本学院的文化祭，两年前还曾经被电视台报导过，风光程度堪比在整个省都赫赫有名的蓝雨高中。

喻文州的声线素来平淡无澜，温温慢慢，乍一听之下甚至能在初秋的温度里催生浅浅睡意，细细听来却滋趣横生，那低沉温和分明是揪着人的思绪不放，似是不知不觉间就让人专了心。平日里这一屋子的学生总是服气，再怎么闹腾也不会不给这位虽然初来乍到却俘获人心无限的班主任面子，今天却像磕了药一样得激动异常。喻文州话未说完便有人在底下蠢蠢欲动拉帮结派，好像下一秒就要冲到隔壁班把全年级全部干翻似的。他微凛了眉峰，稍稍提着嗓门念完最后几句，班里顿时安静如鸡。

喻文州不免有些好笑，自己只是装了装样子，效果竟已如此之好。

“所以……大家有什么想法？”恢复成笑吟吟的模样，喻文州捻着讲义纸，例行公事一般地发问。

下面的男生顿时中二病十足地嚷嚷起来，传到耳朵里却一句话也没听清。

“好了，好了……别吵。”被年轻人轻易燃烧的热情吓到，报名统计等事项又繁杂琐碎，这么闹哄哄地非得整到明年不可。喻文州愈发觉得自己该找个人来代劳，问话一出，便见黄少天蹭得窜起来，手指恨不得戳到天花板上。

“喻老师喻老师！”小男生以一种舌头似乎都快打结的语速自告奋勇着，手臂不停地晃，“看我看我！”

看不见你才难。

喻文州撇过眼睛笑，殊不知那笑容里满是心知肚明的无奈。

“那就麻烦少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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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老师啊，”午休的时候喻文州把薄毯子卷在身上看电影，眼看着剧情正要触发，旁边就探过来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

喻文州无奈地摁了暂停，把蒙过半张脸的毛巾毯扯下来：“怎么了？”

黄少天笑得一脸狗腿：“老师啊那个接力跑……我……帮你抽到了不太好的签……”

“……什么接力跑抽签……？”喻文州看着他满脸忐忑的假笑，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就是那个，那个呀，”小男生压着嗓门指手画脚，“学生会今年新弄出来的活动，在讲义上有写呀我给你翻翻……”

“喏，这里，”黄少天凑过来，贴着他的耳廓轻轻念着，“就是四个学生加班主任的接力比赛……班主任需要穿上学校提供的服装，这个衣服是我们随机抽签决定的，然后我刚刚给喻老师抽到的是……”

“……是？”大概是黄少天吹得他耳廓有些痒，喻文州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小寒战。

“是玛丽莲梦露的同款红色高跟鞋……”

 

“……我？”喻文州嘴角艰难地抽了抽，怎么运动会还有这种项目的吗？这分明就是坑鱼啊？？

 “……恩。”黄少天憋笑憋得辛苦，很难得地只蹦了一个字。喻文州盯着他，从用力抿着的唇线一直到剑形的眉，终于忍俊不禁。

少年那黑白分明的眼里，分明是掩饰不住了的幸灾乐祸。

想到自己的节操在初来乍到之时就即将一去不复返，喻文州觉得自己也许还能抢救一下。可一抬眼望见黄少天满心期待地望着自己，婉拒的话在喉咙口转了两圈，还是咽了回去。

被窗帘遮挡了的午后光线暗淡，却依然有淡淡的亮色，打在他年轻精致的脸上。少年气息蓬勃茂密，像是盛夏陡然落下的雨水，那凛冽的味道轻而易举就铺天盖地，不落得酣畅淋漓绝不歇息。

“……好吧，”心头的犹疑像是被海浪卷过，喻文州笑得无奈，“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

黄少天闻言眼角都弯起来，激动之下满嘴火车又跑：“其实老师我们没有还抽到最可怕的签，高跟鞋再怎么样也只是个鞋……不像高二的张老师被抽到了真丝睡衣哈哈哈哈……”

“张老师……张佳乐？”喻文州偏过头，不觉有些好笑。

虽说高二有两个张老师，可这么奇妙的事情好像只有发生在张佳乐身上才比较正常。

高二那个叫张佳乐的老师，眉清目秀，面色嫩生，平时又活泼热闹得根本不像是快要三十岁的人，吸引了一大票的妹子和汉子。可是这个奇妙的人好像总是随身携带什么奇怪的buff，喻文州才来这任教一个多月，就已经听闻他被熊孩子扎爆了一次自行车胎，还被莫名偷了一次钱包。

“第四个！”张佳乐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我已经被偷了四个钱包！”

那天的张佳乐又回想起了被爆表的运气所支配的恐惧，随后不甘不愿地在“反正为了以防万一我的钱包里也只放了公交卡和几个硬币而已”的自我安慰中冷静下来，愤愤地走出了办公室。

……

 

“那我还真算是幸运了，”穿着真丝睡衣跑步的张佳乐实在是有太过可怕的即视感，喻文州听到有比自己更惨的人以后终于放下心来，开口堵了黄少天愈来愈激动的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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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当日的天色高远清净，艳丽的红绿色操场在获得一整天解放的学生看来极其赏心悦目，只有喻文州踏着红色的高跟鞋在透亮的阳光下心如死灰。黄少天举着个单反在人堆里钻来钻去，褐色的头发凌乱着，衬着他飞扬的眼，倒是张狂又好看。

——才怪。喻文州被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目光集火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直盼望着张佳乐赶快来救场。

正这么想着，围得水泄不通的跑道忽然被人群挤出一条通道，掌声震天。

“……吵什么吵！别拉我！”

这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喻文州听来宛如天籁，他回过头去，裹着白色睡裙的青年极其显眼。张佳乐往四处甩着眼刀，面上浮着极其不自在的红，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抠出洞来。

他本来身形便偏瘦，眉眼又细致好看，宽松流畅的真丝往身上一套，说实话，还真没有那么违和。喻文州这么想着，一时半会儿绷不住脸，对着这位同病相怜的对手噗嗤笑出声音。

“连你也笑我！！”张佳乐的圆眼睛瞪过来，“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诶喻文州！”

“啊……抱歉，”喻文州自知失礼，瞬间恢复到先前的神色劝慰着，“其实挺好看的。”

张佳乐的脸又黑了半分。

体育组却没给他们多少抱怨的时机，发令枪往空中一指，打出一溜歪歪扭扭的青烟。

喻文州赶紧埋下脑袋猛跑。鞋尖挤着脚趾，细长的高跟极其不好控制。喻文州知道此刻一定有无数的摄像头正对着他，而且绝对少不了黄少天的。他甚至觉得，要是此时有人告诉他黄少天其实拿了两个相机，一个录像，另一个抓在手里啪啪啪啪十连拍，他也是信了的。于是他打定主意不抬头，正脸露出的时间越长，留下的黑历史就越不堪回首，喻文州可不想自己穿着红色高跟跑步的照片在这所学校里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

把交接棒扔出去的时候喻文州终于松下气，迫不及待地挪到一边脱下这双耻度爆表的鞋。

远处人声鼎沸，运动鞋踩着草地的噗嗤声由远及近，传入耳朵的时候人已快要跑至眼前。喻文州眯着眼抬起目光，看见黄少天逆着光朝自己跑来。

阳光给他包上浅色的茸边，他笑容柔软，衬着满目纯粹的天青，无限耀眼。

喻文州不免微微愣怔，在面前这出明媚里软了目光。

“喻老师！”

 

即使心里尴尬到爆炸，也要尽力保持着面色如常，这样在事后也不会有任何的不自在——这是喻文州的生活哲理，或者说，经验。

他并不轻易与人深交，若是按照日常交际的需求，只要别人以为自己心里永远和面上那样淡然，那便已经足够。

而眼下的场景，确实没什么不同。阳光一样，他如水般静止的心境一样，甚至连从远处追着跑来这个设定都与过去反复出现的画面如出一辙。

当然，除了人物换成了黄少天，而不是留学在外时跑过来套近乎的学姐学弟，或者别的谁。

少年像是急急而来的雨，容不得人反抗就匆忙卷了风和树叶，顷刻间便能攻城略地。喻文州每每望见他，都觉得那眼睛里满满的意气兀自喷薄而出，把天地都望得渺小。

许是阳光太好，抑或是因为跑完步后身子发暖，他只觉得脸上似有热度微泛。

——给他留下这么诡异的印象，还真是糟透了啊。

从未有过的想法莫名从心里漫出来，渐渐放大直到占据了脑海。喻文州任由着思绪马不停蹄，朝气喘吁吁追上来的男生微微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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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老师！……等等我！”黄少天撑着膝盖停下来，相机挂在胸前晃得厉害。

“跑这么急做什么？”喻文州不禁好奇，自己刚才明明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给你看照片啊！我拍了好多好多……”

“黑照你也要给我看？”喻文州哭笑不得，“就不怕我抢过来一键删了？”

“那得删好久呢，”黄少天不以为然地凑过来，随意拨开略有些汗湿了的刘海，“这个相机没有一键删除。而且喻老师这么好的人肯定不会那么粗暴。”

你怎么知道。喻文州斜斜地望向他，对方闪烁的眼却根本没往他这里瞥一下，修长手指迅速地摁着功能键。

“啊啊啊……到了到了。第一张慢慢往右边翻就是了……”黄少天把屏幕凑到他眼前，手指却还摁着不舍得松开，明显还是提防着喻文州忽然动作的。

喻文州一张一张慢慢翻着，总是提着的嘴角都放下来，只觉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随着轻轻的叹气一并远去了……

表情扭曲，姿势诡异，鞋子不忍直视，喻文州拒绝承认这个挫人是他自己。 

“……少天，”斟酌再三他还是开口，“删掉一些吧……”

“不要啊！”男生立刻敏捷地缩回手，把相机抱在怀里，警惕得像是被抢食的兔子，“多珍贵的东西啊！怎么说删就删！”

“……太丑了。”喻文州冷着脸垂死挣扎。

“不丑不丑！超级好看！喻老师什么样子都超级好看！”黄少天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语气肯定得好像在夸自己的儿子一样，“喜欢你的人看来怎么都好看的！”

“……伤脑筋，少天喜欢我啊？”喻文州心头一跳，“这话可别乱说。”

“当然当然，”黄少天一头褐发在阳光下晕染上熔金色泽，笑得露了虎牙 。

“超喜欢的呀。”

 

 

 

TBC...

 

*嘿！

*我下午就去学校了！

*以后周更！（如果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