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

从父亲那里接过这家便利店的时候，我好像才高中毕业没多久。念书什么的实在是不适合我，倒不如直接接过这家店省事。房间就在店里面，这么一算，我也在这店呆了要七八年了。H市是个好地方，唯一很不好的就是没有暖气供应，冬天实在是冷得过分。特别是经历了那个夜晚，我更是感觉到了冬天对人满满的恶意。

那个冬夜是真的冷，那么大的雪，也是难得在H市见到。我打算早早地关门休息，拉上防盗门的时候，正好发现对面俱乐部的大门里，走出来一个人。

我不很了解那个嘉世俱乐部，只知道是整网络游戏竞技的，叫“荣耀”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很厉害的样子。关键是，走出来的那人我记得，那张懒懒散散的虚胖脸太好认了，隔个三五天就会跑来买包烟，之前和我说过几句话，也算是点头之交。

这大雪天的跑出来干什么？我心里有些疑惑，比起寒冷来，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他慢腾腾地走出大门，后面还跟了个女孩子。两人说了会儿话以后那姑娘就回去了，他却一个人瑟缩着走了。

不知是门外风大雪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个平时总是懒懒散散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身影，此时看来却是分外落寞。

 

#

自从在那个雪夜见过那人之后，我好一阵子没再见到他了。倒是上次跟在他后边的那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子来买过几次瓜子。每次见她，都是戴着大大的口罩和帽子，若不是身形熟悉，又见她在嘉世那大门进进出出的，我还真是认不出来。

职业选手还真是名气大啊……一个游戏发展到这个程度，竟然连我这种根本不碰网游的人都略知一二。只是我每次看到她那个硕大的口罩，都会觉得闷得慌。

也许是出于女人天生的八卦心吧，说实话，我有些想问问她，最近怎么不见了那个一直来买烟的懒散家伙……想了想还是不要了，和人家又不熟，万一被当成对他有什么想法的人倒是不好了。

 

#

其实没过多久我就又见到了那个家伙。那天早晨难得醒得早，早早地开了店，拉开卷帘门，没多久就见他买早餐回来。嘴里叼着根烟，把整张脸都遮得雾蒙蒙的，一只手提着塑料袋子，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闲来无事，我也就多瞅了他几眼，结果发现这人……竟没进嘉世的大门，拐进了隔壁的兴欣网吧。

这人不是嘉世的职业选手么……怎么跑网吧去了……还不戴墨镜帽子，不怕引起什么骚动么？我心里也是奇怪。突然想到报纸上说的什么嘉世状态下滑队长退役……这人，难不成就是传说中退役了的队长？

唉，电子竞技就是这样啊，得靠青春吃饭。这么想来还真是有些残酷，明明年岁还不大，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呢，却已经弄得和个老人似的退役去了。

 

#

今天他难得又跑来买烟。点了火，竟是站在店边孤零零地一个人抽完了。许久不见，这个人似乎是瘦了不少。我好像也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这个人，意外地发现他还是一帅宅男——特别是那张虚胖脸小了一些以后。对了，他的手特别好看，修长白皙，像是特别保养过的一样，夹着烟的时候违和感简直爆了……这么一双好看的手若是在钢琴键上飞舞，那一定很美。

整整十分钟，他就默默地盯着嘉世的方向抽着烟，整个人都是一种懒洋洋的感觉。我总觉得他的目光只是定定地看着莫名的地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要是我爸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恨铁不成钢地招呼上来的。

奇怪的是，这么一个精神恍惚的人，我却从未从他身上察觉出一丝颓废的气质。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一棵沉默的树。透过那缭绕的烟气，他的眼睛竟还显出几分明亮来。

 

#

自从上一次以后，他又是好久没来了。只是偶然几次望着外边发呆的时候，会撞见他买早饭，或者买早餐回来。总是叼着根烟……真是不知道这个人离开了烟还能不能好了。

虽然不打荣耀，但我身边有个朋友，那可是妥妥的荣耀铁粉。那天下午我正吃着饭看着视频乐呵，突然接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电话我也是吓了一跳。

其实也根本没怎么听懂她说的，貌似是一个她最喜欢的叫叶秋的大神从嘉世退役了一阵子，突然在什么活动上打出了他的标志性技能龙抬头，说是要复出了……龙抬头龙抬头，我就一直听她念叨着这几个字，激动地泣不成声的。好不容易安抚了她的情绪，挂了电话没多久，脑海里却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那懒懒散散的家伙，难道说……是叶秋？

仔细推敲却是越想越对。雪夜的背影，修长漂亮的手指，一看就是作息不规律导致的虚胖脸，报纸上说的退役的嘉世队长……

突然就非常好奇。

 

#

反正日子很闲，从那次以后我就开始关注荣耀时报了……特别是嘉世战队。这个战队看起来好像很不妙啊……连着输连着输。我网上查了查，原来这还是个得过三连冠的王牌战队啊，堕落成现在这样，也真是让人惋惜。

还有什么蓝雨，微草，轮回，霸图……好多战队，我在网上翻了挺久的资料，才大致弄明白它们。

当然，叶秋——这个名字我没少看到过，也没少搜索过。

斗神一叶知秋的操作者，带领嘉世夺得三连冠，最有价值选手，输出之星，一击必杀……这荣耀多得挂不下。

没露过面的大神……难不成，还真是每次跑来买烟的那位……

 

#

对面的嘉世今天可热闹坏了。

一大群的粉丝，举着横幅喊着口号，一股脑地全哄到嘉世门口，那架势像是要砸了俱乐部一样。

后来还真有人举起了砖头……我的天，这些狂热的粉丝们啊。

不过，我也挺理解。一直支持着的战队本来是那么辉煌的存在，忽然就像散了架一样的一落千丈，变成这么一副颓废的没用样子，任谁都没办法平静地接受吧。

不知道那位退役了的队长若是回来，心里究竟会怎么想呢。

 

#

再见到那人的时候，已经是春节过后了，虽然好奇，不过我也没冒冒失失就冲过去问。

最近兴欣来了个新面孔。一长头发的男孩子，挺年轻好看的，就是那混混的气质还是让人不敢接近。前一阵子还搬着个凳子坐在门口，看得我心慌慌的。

不过他倒是从来没流露出什么流氓气质，总是笑呵呵的。有的时候跑腿来买烟，说是要拿去孝敬他们老大。

这个称呼真的逗到我了，敢情还是个大粉丝呢。

不过，因为这个跑腿，我倒是许久不见他了。而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天我刚刚整理完货架，正百无聊赖地撑着台子听歌，就见他从网吧里拐出来。

他身后跟了一个胡子拉碴还趿拉着拖鞋的家伙，反倒是衬得他干净整洁了。

两个人好像挺愉快的样子，脸上带着笑，互喷着没营养的垃圾话。

那个胡子吹嘘的家伙叼着烟就打算回去，结果被拉住:“抽完一根再走，免得老板娘又飙。话说你坐在凳子上那么久屁股不疼么。”

耳朵里流淌进轻柔的音乐，他们的对话听不太清楚。他站在那里吞云吐雾，身上还是那件灰扑扑的外套，左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满是漫不经心的笑。

“叶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他诧异地回头:“你认识我？”

卧槽，真是叶秋。猜想成了现实，我真的差点爆粗口出来……

 

#

夏天来了。

嘉世最近总是有大新闻。上回被粉丝砸转头的事情好像才没过去多久，

战术大师肖时钦转会嘉世……虽然早就看到过新闻，这场面也是让我好好惊讶了一把。新闻发布会声势浩大，说实话，这气氛实在是感染人。据说现在有了肖时钦和孙翔，下一赛季的嘉世，又该是有冲击冠军的潜力了。

 

#

今天竟有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子跑来买烟。清清爽爽的黑色头发，眉目清秀，白色的连帽衫和浅色牛仔裤把他衬得好像一颗刚剥了壳的鸡蛋。好看却是好看得紧，可是我一想到这么干净的少年抽烟……就横竖觉得不顺眼。问他拿身份证的时候他慌起来，说是代人买的，自己还没成年……

我当然是没卖给他。看他拐进了兴欣，我才反应过来……恐怕真的是给那两个懒散家伙代买的吧？

 

#

时报上说，叶秋操作着君莫笑在第十区叱咤风云，好像是要打算自己组战队，重回职业联盟。

好厉害……

看见这消息的时候，我脑子里就这么一个想法。退役后还有这么大的能量，如果不是被坚定的信仰支撑着，哪还能这么折腾啊？

这么看来，那个络腮胡子不修边幅的男人，那个眉目干净的少年，包括那个要搬个凳子坐门口的非主流，这些新面孔……都会是新战队的成员咯？

最近一阵子，我也算是看着他们一个个地拖着箱子，来兴欣网吧报道的。叶秋也真是厉害，从网络里七七八八找到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人，就这么风风火火地说，我要回来了。

虽然我真的一点都不懂荣耀，但是看着他们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近梦想，我也会感到莫大的鼓舞。好像有什么力量在心里抽芽生长，终有一日会变得葱茏茂盛，遮天蔽日。

我真心祝福他们。

 

#

我有点生气。

好多嘉世粉丝绕着兴欣网吧，要叶修给个说法。

我看到了嘉世的报道，叶修抛弃战队与老东家为敌什么的。可我总……不太信。

我曾经目睹过他望着嘉世的方向抽烟，一言不发的样子。他眼睛里的落寞，可是真真实实的。

虽然我一点都不了解他的真实生活，根本没立场这么说话……可我总觉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根本就不是报道里说的那样。

 

#

今天兴欣来了个小客人，背着相机，鼻梁上架着规规矩矩的黑框眼镜，一辆小电摩开得风驰电掣的，差点飞到店铺里去，后来还把那老板娘撞了一下……

一开始以为是记者呢，后来想想，记者不应该都是沉稳冷静的欧吉桑吧，这冒失小伙大概不会是什么记者吧……

结果两个星期后意外地在报纸上看到了兴欣的报道，挑战赛赢了不错的开门红啊。

真好，希望叶秋能带领他们一路闯下去。

 

#

那天去买了账号卡，听说挑战赛是可以看的，进一个什么房间就可以了。

大团奇异的光影和招式，虽然我根本看不懂里面所含的内容，但是兴欣一路领先这一点，还是能明白的。

说实话，叶秋那家伙，总是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懒懒散散不修边幅，却好像拥有着无限力量的感觉。

从那天起我一直都关注着他们的挑战赛，看着他们刷拉拉的一路打红。看到他们打败嘉世的时候我几乎要跳起来，这就是我一直关注的他们啊……

看了报纸，发现产生的轰动比我这个半圈外人想象的要大得多……

嘉世啊！豪门啊！竟然倒了……

我看到了叶秋……不，现在应该说，叶修，说的那些话。

嘉世没了，可是嘉世的精神还在，只要有承载着这些精神的人继续拼搏，嘉世就永远不会倒。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透着坚定的光芒。我更加相信他是一个坚强的人了……落魄得退役，从零开始的辛苦怕是只有他一人清楚，可是无论什么都无法磨灭他的信念。

 

#

我是一个开小卖部的，有些情绪总是笔劣言拙难以言说。看着兴欣冲破挑战赛杀进联盟，那气势如虹的样子，好像无人能挡。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飞快地跳动，澎湃，盼望着他们能赢，再多赢一点。

兴欣负轮回。

兴欣胜百花。

兴欣负霸图。

兴欣负蓝雨。

兴欣胜义斩。

兴欣胜神奇，胜皇风。

兴欣胜烟雨，胜雷霆，胜虚空。

……

兴欣排名第六……兴欣进了季后赛……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

他们一场一场地打下来，在胜负里飞快地成长着。

明明没有用多少时间，却已经是如此璀璨夺目的模样。

 

#

季后赛才是真正的揪人心啊，每一场每一场，都看得我捏紧拳头忍不住紧张。

其实，我已经很久不见他们了。平时的训练也不在网吧，整个战队都搬去了上林苑那个小区。现在参加季后赛，更是到处跑。

每次看他们的比赛的时候，看各种技能在画面上交织爆炸出光影的时候，我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副画面。昏暗的训练室里，显示屏透出的光芒打在脸上，交换着颜色明明灭灭。一群少年，或是青年，围绕着坐，手指嗒嗒嗒地从不停歇。他们叱咤风云，他们睥睨天下。

兴欣打败了蓝雨，打败了霸图。

叶修的连胜，方锐的封神。

这些荣誉我无法想象，也掂不出它们的重量，我只知道这是一个常人都无法到达的高度，是独属于你们的荣耀与骄傲。如果是一年前，甚至几个月前你告诉我，一支草根队也能做到，我可能还会说你在开玩笑。但现在我逐渐开始相信这股力量。兴欣，会是王者，因为他们从来不管面前是高山还是河流，拼命准备着，蓄势待发着，就这么坚定地向前走。

 

#

兴欣赢了，兴欣……赢了。

兴欣是总冠军。

看到他修长漂亮的手接过奖杯，如释重负地笑出来的时候，乱得一塌糊涂的思绪全都成了眼泪，急急地冲出眼睛落下来。

果然，他真的就是这么厉害的人。就是这么厉害的人。

如果没有奇迹，那么就自己去创造一个。

很久以前我还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说得这么容易，你倒是去呀。

结果，这么一个懒散的，吊儿郎当的，总是放空发呆好像睡眠不足的一个人，轻描淡写地说着拿冠军，就真的带队厮杀出一片天地，站上了最高的领奖台。

荣耀！金色的翅膀在他背后展开，像是神的加冕。

我不知道这需要多少的勇气与信念，反正我，从来没有对一件事情这么坚持过。

我发自内心地敬佩他。

 

 

#

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感慨颇多，第二天的清晨，我很早就醒了。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晨光熹微，逐渐隐去天边的淡月。我啃着面包望着冷冷清清的街道，一低头一抬眼的时间里，看见他提着个塑料袋，左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从街角转来。

袋子里是油条和豆浆，嘴里叼着的是根烟。他的面孔被雾气遮得德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太阳逐渐铺陈开金色与橘红，他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仿佛从光里来。

 

 

 

 

 

 

 

 

*叶修的生贺第二弹 这回画风对了

*你的荣耀 是无人可以复制的王朝

*认真地说一句 叶修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