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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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四月的末尾，这个城市开始下雨，一下就是一周，泡得脚下土地发软，百虫滋生。徐景熙转着笔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雾，叹了口气，随口问着，郑轩你信不信，等这场雨停，夏天又要来了。

压力山大你可别立flag。郑轩老怕热了，一听又要夏天了，只觉得头都大一圈。

嘁……我随口说说罢了。徐景熙睨他一眼，不了分了心，手中的水笔“叮”地一声脱出手去，飞到郑轩本子上。

雨势更密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变化无常的天气竟然被徐景熙一口毒奶奶中，月底雨住后，真的莫名其妙就热起来。郑轩看着手机上忽然间窜到二十五六度的天气预报欲言又止，忽然间想起年前的情况也是这般，“一场一个月的雨后直接进入了冬天”，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难道以后真的是长夏长冬无春秋了么……

在家的时候，两个人本来还穿着长袖睡衣睡裤，带着绒的，一下子就变得不合适了。徐景熙挽了袖管和裤腿儿，超没形象地把腿跷到床上写作业，一题写罢抬头一看，得，对面也是这么个抓鱼人的形象。

“郑轩你热吗……”

郑轩左手缓慢地给自己扇着风：“这不是显然的吗？”

“不行了，我换T恤吧，这玩意儿太热了。”徐景熙站起身来。

故意和他作对，暖和了一个周末，突然又降温到十几度，无奈之下，徐景熙只好又把刚刚洗干净的睡衣拿出来穿。而倒春寒一过，一日更比一日热，本该沉睡着的夏天逐渐露出张牙舞爪的姿态来。

“喂……神经病吧？今天三十度，明天最高三十二？这才刚五月！”徐景熙只穿了条裤衩子，光着腿坐在地板上看手机，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哪里是什么亚热带季风气候？”他开始翻衣柜，把叠在厚厚的毛衣卫衣下面的短袖们找出来，一边吐槽，“这根本就是随机气候吧……郑轩你带夏季睡衣了吗？郑轩？”

背后没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家伙自暴自弃地脱了上衣瘫在地板上，闭着眼睛一副快睡着的样子。

“喂！起来啊别睡这！”徐景熙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回身继续找短袖。

“喂徐景熙你踹哪儿呢！”郑徐忽然一跃而起，然后又捂着裤子蹲下去，用一种又痛苦又严肃的苍白表情瞪过来。

徐景熙吓了一跳，手里的衣服应声落地。

自己明明是往他腰上用的力，应该不可能踹到才对……可是这货的表情怎么……

一瞬间他脑子一乱，吓得脸都白了。

这后果好像担不起啊！

郑轩绷不住了，笑得直接仰倒在地：“哈哈哈哈徐景熙你太好玩了。”

“我靠……”才发现自己被耍了，徐景熙哭笑不得地把他彻底搡翻在地，“混蛋你要吓死我吗！”

郑轩笑嘻嘻：“你吓什么吓啊？”

“我赔不起啊！”

郑轩存心逗他：“又不影响到你？我又没要你赔。”

徐景熙果然被一句话堵得脸红：“……反正又没踹到！我们能不说这个话题了吗！”

眼见目的达成，郑轩一边应着好好好，一边忍俊不禁地转过脸去。

真是……出乎意料的容易害羞。

他刚想张口说什么，忽然有一件T恤横着飞到自己脸上。徐景熙硬邦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来：“没找到你的睡衣，你穿我的T恤吧……你自己洗啊！我可不帮你洗。”

即使两个人的衣服放在一起，还是会沾上它主人的味道……郑轩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徐景熙身上那股淡淡的特别好闻的味儿，索性一直称呼为“徐景熙味”。

当然这种事情是不可能让他知道的。白色的布料蒙着眼睛，透出虚幻而洁白的天光。郑轩悄悄地笑，一直到面前那一块布料都被呼吸哄热了，他才慢腾腾地扯下来，开玩笑似的应道，是是是，感谢徐景熙的大恩大德，都听你的。

天色渐晚，说话间电子表滴得叫了一声，郑轩抬腕一看，已是五点。

“喂徐景熙——”他拖长了调子，“该吃饭啦——”

橘猫踩着饭点悄无声息地踩着空调外机跳进来，带动了一簇盆栽的绿叶。郑轩仰面看它，刚想伸出手摸一把，小家伙竟然敏捷地跳开，一副被地上一动不动四仰八叉的主人吓到了的样子。数列喵得叫了一声，往徐景熙身边靠。

“快穿衣服啊？”徐景熙听到声响回头，看到慌里慌张往自己身上扑的橘猫，“看见没猫都嫌弃你！”

数列把爪子搭在徐景熙胳膊上，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有点担心。

“哇，他不会是以为我死了吧！”郑轩冲它抬抬手指，“你还记得不记得上回我洗澡，厕所门没关，它冲进来，隔着淋浴间的玻璃门非要来救我。”

“……”徐景熙翻白眼，“那你还不快穿，逗它有意思啊？”

捧了一把猫粮送进小碗，眼见郑轩复活，立刻不管他了，大摇大摆地蹲着吃起来。

往窗台一蹦，歪着脑袋看着主人，像是某种请求。

“诶这么晚了又要出去啦？”徐景熙恋恋不舍地挠它下巴，“都好久不在家里睡觉了哎，明明做好了窝的。”

“喂，你别这么宠它比较好吧……”郑轩抽了纸，擦了一把它尾巴尖上沾到的水，轻轻皱皱眉，“本来就是小野猫，还一直跑出去玩，别染到什么病啊就不好了……”

“就因为是小野猫啊，才应该让它自由一点，”徐景熙又给了它一根小鱼干，表情温柔，“不然也太可怜了吧，我们上学，它被关在家里？”

“也是，”郑轩笑笑，把窗打开，“随便啦，你喜欢就好。”

“随便吧……”徐景熙愣愣地盯着猫咪消失在楼间的背影，脸上浮起一丝疲惫，“作业好多呢。”

“放松点，怎么说也就剩五科了，”郑轩一只手伸到书包里掏钱包，“那就继续小馄饨吧，方便。”

“好。”

 

这一年他们太过忙碌，忙着把因为游戏而废掉的学业补回，忙着背书，忙着会考，最后的期末考试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两个人都没怎么多复习，最后一门英语考完的时候徐景熙才恍然发觉，啊，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年了。

“吃不吃水煮鱼。”郑轩理好了东西就跟上来，从左边搭上他肩，人从右边冒出来——老伎俩了，可是徐景熙每次都会上当。

“辣的么？”徐景熙问。

“可以要不辣的啊。”

“走，吃，”徐景熙犹豫了一下，“吃辣的！”

“喂喂你别瞎折腾啊！”

“微辣，微辣，”徐景熙解释，“没关系的。”

“几斤？”

郑轩看看徐景熙，一咬牙：“来六斤！”

“六斤？”徐景熙惊呆，“吃的掉么？”

“你……没吃过水煮鱼吧，”郑轩一边拿粗头铅笔勾着菜单，“我表姐一女孩子都能一个人吃掉三斤，我本来想点八斤的，想想你不能吃辣，就六斤好了。”

没一会儿鱼端上来了。郑轩点的酸菜鱼，色泽漂亮的汤水中，白生生的鱼片浮沉，上面漂着花椒和细葱。香味扑鼻而来，徐景熙很不争气地咕咚咽了口口水。

郑轩忍俊不禁：“不能吃辣的话……你最好先准备好冰水。”

第一下吃进去确实辣……徐景熙一开始忍不住咝咝倒吸冷气，谁知慢慢地，越吃越有味儿。一锅快见底的时候，他直接抽了两小团纸堵住鼻子，彻底放飞了。

郑轩看着他被辣润红的嘴唇，只觉得眼睛压根没地方摆。

“要高三了。”他冷不丁说道，递过来一杯冰水。

徐景熙接过，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他喝的太急，有一两滴水从嘴角冒出，随着吞咽的动作缓慢流过上下滚动的喉结，一直消失在T恤领口。从这个角度，郑轩正巧能看见他下巴与脖颈处瘦削明快的线条，锋利又漂亮——已经不是初见时那个冒失的小孩模样。

“是啊，”徐景熙喘了口气，把锅里最后一片鱼夹到郑轩碗里，“加油吧。”

 

高中最后的岁月，开场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