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郑徐】镜里拈花(02)

*不是师生


大多数人身在人群中时,都会被大部分人的行为或多或少地影响——具体表现在徐景熙身上就是,身边的朋友们都在大笑时,他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也会不由自主地跟着笑到喘不过气,而当身边人异口同声地尖叫……

他是从前门进的,多亏了角度倾斜,没看清电视机上突然动起来的女鬼的样子。可他也压根不需要看清,早就蹲守在门边的人和女鬼一起用尖叫迎接了他的到来,比迎面撞上高清鬼图还要刺激一百倍。

徐景熙本来想着第一天一定要严肃淡定,树立自己的威严形象哪怕一点也好,可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他的条件反射已经比理智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一秒前面无表情推开前门的年轻老师跟着大叫一声连退三步,好歹没扔了讲义扭头就跑。

教室的白炽灯在哄堂大笑里“滋滋”地闪了两下,照亮了徐景熙惊魂未定的脸。

他自知不妙,连忙强迫自己撑出一副宠辱不惊的镇定面孔,干咳一声走进教室。

谁知刚走两步,便听“叮”得一声,他夹在讲义里的圆珠笔脑袋朝下砸在地上,咕噜噜一直滚到讲台边。全班安静才不过两秒,又像是被戳了笑穴,拍桌的吹口哨的,千姿百态。

徐景熙低头捡笔,再站起来的时候表面稳如老狗,心里叫苦连天。他现在只希望从天而降一根惊堂木,把讲台拍个对穿不知道能不能让这帮兔崽子安静下来。

眼见老师站在讲台上不说话,兔崽子们也丝毫没有觉得不对,足足过了有两三分钟,才有几个姑娘看不下去,分别给周围的人递着眼神,声音才渐渐小下来。

徐景熙很想来一个霸气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开场白,脑子里却一瞬间闪过一个“今天这么倒霉我很有可能一开口就破音”的奇怪念头,于是轻轻咳了一声,转身捻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是很好看的,瘦长,笔画却不坚硬,舒展有致,整整齐齐一排写上去,像春天里招招摇摇的小白杨。

“老师,”前排的一个男生冲着他的背影喊,“你不生气吗?”

看似正常的问话,语气里却并没有任何的歉意或不安,只有嚣张的调笑。

“我怎么不生气?”徐景熙慢慢地写完,这才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但这里已经是高中,我是把你们当成年人看待的,你不理会我,我也没有必要冲你发脾气,非要让你听我的。”

他边说着,边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手指上的粉笔灰,“有两点我认为很重要的,在自我介绍之前先和大家明确。第一,我不会每天盯着你们在做什么,写没写作业听没听课,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试图改变一个人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所以我只会提醒,以及尽力引导。第二,我是你们的老师,所以只要你需要帮助和建议,我就一定会尽我的全力。但我不一定是对的,希望无论什么时候,大家都能保持自己的判断。”

底下一片安静。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不走常规路的开场白,有些人在发愣,有些人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徐景熙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微微透出一层薄汗来。虽然面上看不出来,实际上他正非常努力地保持着自己语气的镇定。高中正是形成自我的年纪,天下之大唯我清醒,不合时宜的风头与出格的尝试都是他们的养料。徐景熙的面前是一屋正盛的青春,锋利而招摇地扑面撞来,跃跃欲试也好,哗众取宠也罢,少年们还掩藏不好的欲望正不分敌我,一股脑儿地寄托在他身上。

年轻老师最难招架,尤其他这般长相温和的,如果这次他无法不动声色地扛下,那之后的两年他就甭想和这些四处乱飞的利剑和平相处了。

像是一锅临近沸腾的水忽然被人拔了插头,不屑或玩味的表情凝固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最终还是被忽然冷下来的氛围给压了下去。徐景熙轻轻掐了掐掌心,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后面的钟。

经过这么一折腾,一节课早已没了小半。而他也终于彻底平复下来,比起说服了讲台下的刺头儿们,更像是给原本紧张的自己来了一个下马威,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都要比想象中顺利得多。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徐景熙整了整手里的零散的讲义,问道:“这个班级在高一有班长么?有的话麻烦抽时间来一下我办公室吧。”

他话音未落,讲台下的人早已迫不及待随着铃声弄出些小动静来,在迅速喧闹起来的教室里,坐在第二排靠墙的的男生忽然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后排有人吹了声口哨:“郑轩!你又有事情做咯!”

男生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徐景熙却被他看得一愣。班会的时候他已经尽力记了一遍全班的脸,除了这家伙——因为他全程都低着头,也不知是在打盹儿还是在悄悄看自己的书,似乎对这个有些兵荒马乱的新开始有点排斥。徐景熙记得自己读书的时候,班长永远是规规矩矩的模范孩子,从来没见过这样……并不是说他不好,只是与想象中的稍有不同。

仅仅半个上午,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徐景熙忽然觉得有些慌,又有些累,余光瞟见第一堂课的老师已经从走廊那头走来,一句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口而出:“快上课了,先准备下一堂课吧,不急着来。”

男孩子刚要站起来,在他的话音里抬了一下眉,又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

这匆忙的一瞥,混着一丝来路不明的无措,在徐景熙心头轻轻一掠就过去了,连二十多米的走廊都没走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去多想,草率地将它归入了“要是班长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就完了”的担忧之中。

对……没错,是这样。在真正领略到未来工作的艰难程度之后,徐景熙觉得自己确实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要与小班长交代的事。

“老师。”

正当他胡思乱想,面前忽然出现一片阴影,把绕在他指尖的一线光给挡了。徐景熙正轻轻磕着桌面的食指一顿,抬起头,看见原本已在教室坐下的男孩站在了自己面前。大概是因为一高一低、视角忽然转变,他与方才匆忙一瞥时给自己留下的印象顿时不同了。少年眉目温和,像一株被剪裁过的植物,安静地生长。不张扬也不锋利,但仔细看看,又很有点山远水长,深藏不露的意思。

“中午我要睡觉,”见他不说话,郑轩主动解释道,“所以现在就来了。”

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妥,有几分“你赶紧讲,我忙得很”的意思,于是又有些抱歉地加了一句:“不过我中午也还可以再来的。”

“……”

这是他初出茅庐就匆忙地被推上讲台,压着一肚子火和一群自我意识过剩的学生鸡同鸭讲了半天以后,碰到的第一个和他好好说话的孩子。

可能是逆光的缘故,又或许只是仰视带来的微妙感,徐景熙一瞬间竟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汹涌的感动猛得冲上心头。

“我……好,”他拉了把椅子过来,示意郑轩坐下,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不耽误你上课和休息,我长话短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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