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刀……。

*不行 以后都不想发刀了 发刀太难过了！写的我自己都很难过！

*……所以赶紧趁着520没有到来发掉吧！

郑轩后来仔细回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细节都没了，他就记得第一次令他动心的那个画面，回身传试卷的时候徐景熙撑着脑袋看风景的样子。手指蜷曲，脸颊的光感锋利，眼睛要眨不眨，微笑若有若无。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弦咔擦崩断。
转回身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想着，哎呀，这恐怕就是天使吧。
那之后竟能飞快地熟悉起来——在徐景熙失手把蹲在花坛上的他撞下去摔了个狗吃屎以后。郑轩捂着鼻子看到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就突然觉得不疼了，压力山大，头倒是有点晕，也不知道是摔的还是别的什么。大概是心怀愧疚，徐景熙有事没事就来找他说说话，眉目间一股结结巴巴的紧张。
熟了之后就没什么了。郑轩还记得，徐景熙一开始是跑到他座位前来问题目的，后来变成了在后边叫他，再后来本性暴露，直接把中性笔倒过来戳他背。郑轩看着他垂下的眼睫总忍不住走神，只好装作一副看题看很久的样子，思路在脑子里转两圈，才慢吞吞地回答。
徐景熙背单词的时候也会戳他。眼皮耷拉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真讨厌英语，郑轩。"
"压力山大，我也讨厌。"郑轩瞥他一眼，"你不要这么看我，我也没背完，我帮不了你。"
"唉……"徐景熙长长地叹气，脸在本子上滚来滚去。
"……快背吧你，"郑轩伸手扫掉一朵粘在他发梢上的橡皮屑，"你还有五分钟让自己脱离重默的苦海。"
徐景熙赶紧一个激灵坐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地抱起佛脚来。然而最后还是背不完了，只好把最难的的那几个偷偷抄在橡皮上。

少年体寒，冬天来的时候徐景熙总是双手冰凉，偏偏他还住宿，每天早晨苍白着小脸，哈着气缩成一团背古文，看着看着突然打个喷嚏。郑轩看了几次那个可怜样子，实在受不了了，第二天从家里来的时候给他弄一保温瓶的热巧克力。热巧倒进陶瓷杯里给他捂手，稍稍温一下再喝掉，暖身还提神。徐景熙笑嘻嘻地转着杯子和他说，哇，郑轩你真是太好了。
但其实那时候他们已经很熟，郑轩觉得每天调一杯热巧，就和顺手给他带一袋牛奶是一样的，一点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也没有人会看得出来。
保温瓶很难洗，弄不干净就要一股馊味儿。学校没有洗洁精，郑轩只能加了切好的柠檬片放进去慢慢洗，洗了快十分钟也没想出什么代替的办法来。

……后来就高三了。学校强制晚自习，被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照着，郑轩永远会莫名其妙地睡着，徐景熙一抬头看见了，就把他戳醒。这回他连笔都懒得倒了，正的反的随意了，反正是校服，戳两个水笔印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这么破破碎碎的，回想起来，三年也真是一晃眼的事。
毕业那天徐景熙喝了点酒。不多，半瓶啤酒而已，仅仅是脸颊发烫的程度。
他笑着冲郑轩张开手臂，说，郑轩郑轩，抱一下，以后就要抱不到了。
那一刻郑轩前所未有的惶恐。他想，所谓伸手不及，松手为空，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时刻吧。
而实际上身体一贴就过去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记清楚徐景熙身上混杂着微微酒味的洗衣粉香。
回去的那条路很安静。树影沉沉，路灯像是暖黄的茧，蚊虫围绕着光亮嗡嗡地叫。

爱什么的，不可能存在于他和徐景熙之间。他不是没期待过，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毕竟，爱什么的，那几乎是等同于奇迹的词啊。来来去去不声不响，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况且这三年里，徐景熙又不是没谈过恋爱。还不止一次。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他长得好看人又活泼，在年级里混得面熟了以后，有几个大胆的小姑娘们趁着各种活动就会自己贴过来。
徐景熙一开始通通拒绝，说他不想谈。郑轩笑着调戏说哪有什么想不想的，没碰到喜欢的呗。徐景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傻不愣登地说，是哦，那不如试试看。
郑轩只当他玩笑了，压根没想到他会那么快脱单。也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分手了，理由是女孩子嫌弃他总不懂自己。
郑轩想，压力山大，徐景熙，我也是真的不懂你了，为什么要这么残暴地完结自己的初恋。
徐景熙一个人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就找他吐槽:"她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她姨妈疼，我怎么知道她早上想吃海棠糕，晚上减肥要吃凉皮？？"
郑轩正在洗澡，擦擦干手站在浴缸里给他回消息:"所以还是回团吧，徐大大。"
"科科。"徐景熙回。也不知是在嘲讽谁。
"女孩子都这样吗，害怕。"
"……我不清楚，这个你就不该问我了啊。" 

对面就没消息了，郑轩估摸着他是自个儿琢磨去了。

后来他又答应过几个妹子，却都没长久，一段时间后就又风风火火地说再见了。

郑轩看着都觉得麻烦。那些对着徐景熙甩脸色的，一个比一个不顺眼。

对，就是一个比一个讨厌。

他记得他问过徐景熙，这么谈恋爱，不累吗？如果累，为什么要反复折腾。

"我不知道，"当时的徐景熙垂了眼睛，沉默几秒后才又重新开口，"好像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是要耽误在不该耽误的人身上的。不是你，就是我。"

高二的暑假，郑轩瘫在床上煎鱼，突然收到他的消息。

"我高中都不想谈恋爱了。"

“。”

"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嗯。那就不谈。"

半夜的时候他刷到徐景熙转发的微博。
"为什么总是在游历，因为从来无人真正地想要留住你。"
郑轩用他困得朦胧的意识迷迷瞪瞪地想，徐景熙那样子谈恋爱，一副潇潇洒洒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很迷茫很辛苦的吧。
他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戳出一条:"也没有人留得住你。"
徐景熙隔了很久都没有回复。久到郑轩迷迷糊糊睡着了，那边才蹦出一句，"也对。"
第二天早上郑轩醒来摁亮屏幕，看见了他 凌晨两点发出的这两个字。再点进去微博，却是"该内容已删除"。
郑轩只好说:"中午一起去吃拉面吧。"
"好，走。"徐景熙秒回。

吃完面徐景熙并不想回家，两个人慢慢沿着护城河走。云朵松软，天空青蓝，一派盛夏光景。
后来毕业的时候，他们一起走的也还是这条路。
那时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徐景熙慢吞吞地在长椅上靠了半天才拉着郑轩起来，一路晃过沉沉的树影，在拐角处停下。
"走啦？"郑轩轻轻问。
"嗯，"脸还红着的徐景熙盯着他，"拜拜。"

一分钟后郑轩没忍住，回了下头，惊讶地发现他还站着。
"喂！"郑轩喊他，"你干嘛呢！我真走啦！"
徐景熙目光一顿，随即在路灯下笑起来。
"知道了！"他拔高了音调，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明亮夺目，"又不是生离死别，哪要你一遍一遍说的啦！"
"好。"于是郑轩也笑，尾音隐没在树木浓重的阴影里。
"那……就这样，再见啦，徐景熙。"
"嗯。"
郑轩看见他冲自己挥挥手，然后转身走了，像一束光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墙角。

"真是……压力山大啊……"
他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在漆黑的树影里悄悄闭了眼。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多美丽的巧合，却又虚假如梦境。郑轩有那么一瞬间自暴自弃似地想着，如果能一直活在梦里，那也是件不错的事。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喜欢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藏不住的。自己那么些暗恋的小心思，掩盖得拙劣又匆忙，怕是早就被心思通透的徐景熙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感谢他没有点破，也没有用他不擅长的方式支吾着拒绝，依然从从容容地走在自己身边，够他喜欢了好多年。
高三的时候徐景熙对他说，郑轩，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想一直这样下去。
郑轩后来明白，这是他对自己说过的最真诚的一句话。怕他失望，怕他觉察什么，所以特意挑好了时间，用上了积攒了许久的勇气。

不知哪里看到过的一句，愿我离开之后，还有春光眷顾你很久。
那么恶心那么矫情的话，郑轩光想象着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样子就快要吐了。可看着徐景熙消失在街角的那一刻，他却真心地祝愿着，这句话能够一字不漏全部实现。
他知道的，徐景熙未来的生活里，定会有山河壮阔，也会有月明星稀。会有一切他现在还想象不到的美好场景。
他希望他找个开心的工作。然后找个能陪他一起看云，一起吹风的人。
他真的是真心的。只是遗憾，没有自己的份了。

如果……他忍不住又要想七想八，念头刚起来就被强行压了下去。
毕竟人在世间，还是早点醒来的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