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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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景熙晃出了小区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自己要去哪里吃饭。他戳在门口盘算了一下银行附近的餐饮，暗自敲定了一家黄焖鸡米饭。谁知刚走了不到百米，远处阴沉沉的云争先恐后地翻滚过来，白光一闪之后跟着隆隆的雷声，突如其来的暴雨兜头浇下。

梅雨已经轰轰烈烈地来了。

徐景熙慌忙蹿到屋檐下。

一般来说这种雷阵雨持续的时间都不会很长，可他在屋檐下等了十分钟，雨势却一点也没有减小的意思，反而是裤腿被溅出了一圈泥点子。

眼瞅着银行是去不成了，黄焖鸡也别想吃了。方圆五百米，唯一的选择就是身后这家泡面点。徐景熙往后看了一眼，心情复杂地皱皱鼻子。

说实话，他今天并不是很想进去。

对于郑轩，他现在是既想见，又怕见，就怕他还彬彬有礼地把自己当成对待。到那时他该怎么办？一厢情愿把自己当成他的朋友会显得很蠢，可郑轩要是真对他来个您好谢谢一条龙服务，徐景熙又会觉得伤心。

可这些情绪在他看到柜台后那个陌生男子的这一刻全部消失不见了。

郑轩不在。徐景熙一身湿漉漉的雨水，被迎面而来的空调风吹了个透心凉。哆嗦间他只觉满心的纠结都冲到心口，变成一个疑问在反复回响：他去哪儿了？

徐景熙忘了，郑轩和他说过，他根本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只是暑假过来帮忙的，老板是他表哥——正是此刻向他招呼的喻文州。

“你好？你好？”招呼了两声徐景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熟门熟路地踮起脚拿了最顶上那个常吃的面，报了配菜。趁着喻文州低头敲账单的时候，悄悄踮起脚尖，往厨房里探了一眼。

“怎么了？”喻文州却敏锐地觉察了，眼神带着点笑地望过来，“是要找人吗？”

小动作被发现，徐景熙顿时窘迫了。他支吾了两句，才在店主不带任何不悦的的目光下不好意思道：“之前的那个店主……郑轩，他今天不在吗？”

喻文州一愣，一丝诧异从他眼里快速地划过，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的，暗自低头一笑。

“不好意思，他今天刚巧不在”，他把找零递过来，语气笃定，“不过他会来的，欢迎过两天再光顾。”

徐景熙心里疑惑，可见他这么确定，便没有多问，道了谢就上楼去了。喻文州却心情很好地钻进厨房，一边把面倒进锅里，一边悄悄拨了一个电话。

郑轩刚洗了澡躺在床上准备睡午觉，刚拿起手机就看到一个电话。他条件反射地一紧张，仔细一看号码才放松下来，带着点倦倦的鼻音接了：“喂……干嘛呀？”

“不容易啊，你能接我电话。”

“刚好在看手机。你以后发消息不就好了，我多半是看不到的。”

“我在煮面，打不了字。但这事情有点紧急……或许。”

郑轩不相信还会发生什么和自己有关的紧急事件，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缩进被子：“所以什么事？”

“今天有人来店里找你。”

“……找我？”郑轩忍不住笑了，“我认识谁呀我，你开玩笑呢吧？”

“一个小朋友，”喻文州使劲忍着笑，“和你差不多高，瘦瘦的，好像有点腼腆。”

徐景熙？

郑轩反应了一瞬，只觉得心里“叮”一声轻响，像是玻璃珠子掉在瓷砖上惹出的动静。

“他……”他没来由地有点支吾，“他，他有说他来找我的？不只是来吃饭吗？”

“一进来就往厨房瞄着找你呢，我没细问，”喻文州“啪”一声关了火，“所以这几天来不来？”

“我来。”郑轩顿了一会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应得轻而短促。

喻文州指的“这几天”，是说从明天开始，他也没想到，不到十五分钟，郑轩愣是顶着暴雨跑过来了。

“他走了吗？”郑轩扶着门框，低头在门口蹭着鞋底的泥水。

“走倒是没走，刚开始吃没多久……”喻文州下意识回答了两句才反应过来，“不是，你何必今天就来？”

郑轩还是低头蹭着，好一会儿才开口：“谁知道他还要过几天才再来一次。”

他之前不主动联系，更不主动出现，是因为习惯性地认为别人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尤其是徐景熙这样状态很满的少年人，一看就是朋友满天下，从头忙到晚的类型，自己不知道在哪个小旮旯里占了个“擦肩而过”的位置，一颗小水珠似的缀着，风一吹就没了。和他一块儿的时候，郑轩总觉得自己像个四处漏风的破袋子。贸然去打扰，实在是很不好。

可这次不一样。对方指名道姓地说要见你，这是多珍贵的回馈。要是再不去，郑轩会打心底觉得对不起人家。

他心里感激，连上楼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几乎有些小心得过头。

徐景熙都没注意到他，他正专心致志地对付自己的面，低头鼓着嘴给牛肉卷吹气，让人莫名其妙地想到河豚。郑轩被自己的想象逗得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

徐景熙闻声抬头，见了来人，眼睛立刻亮了：“好久不见！”

“也就一星期没见，”郑轩到他对面坐下，一句话在肚子里转了三圈，才装作随口提起似的吐出来，“怎么了？听说你有找我？”

徐景熙被他一问，立刻一脸苦相地全盘托出：“是啊，我今天不是出分专业结果吗？别人的都出了，就我，网页又刷不出来。想到上回高考出分也是在你这里顺利出的，就想再来你这蹭点好运气。”

其实不是，还有一半的原因是想看看你。当然这话他没好意思说，于是眼巴巴地抬头看郑轩，希望他从自己的眼神中自行领会。

可那时的徐景熙还不知道，郑轩心思细腻是不错，可他就算领会了，也不会相信。除非你明明白白地讲出来，要不然他就会强行误解。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郑轩目光一动，感觉心里鼓起的气球被豁了个口子，悄无声息地往外漏着气。

他低头一笑：“我要是真有那么神奇就好了。”

“我现在就在刷一次，反正还很烫。”徐景熙不知怎么的忽然来劲了，筷子一搁，登陆了继续刷。

郑轩微微探了探头：“出了吗？”

“……还没有。”网页还是那个网页，等待中还是那个等待中。徐景熙郁闷地又重新划拉了一下。

“我就说吧，”郑轩眼睛一垂，“先吃吧，别心神不宁……”

“哎？出了？出了！”徐景熙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望过来，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像两盏小灯泡。

郑轩被他看得一愣，莫名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

“我录了！数学系！哎他们还发来一封邮件，问我考不考虑另外一个专业……Data Science？数据科学？这是什么……”

Data Science？这不是R大今年新开的专业吗？徐景熙是R大的？是校友？这个专业难进得要死，大三还得出国交流，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听说国内第二个大学有这个专业。

郑轩惊讶地抬头看着他。电光石火间，他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一时间又是钦佩，又是为他高兴。心口还后知后觉地浮上来一丝甜，他仔细摸咂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觉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人生无处不相逢”的喜悦。

徐景熙还在对着屏幕傻笑，完全没注意到他忽然盯住自己的目光：“你看吧，我就说，每次碰到你，都会有好事发生。”

郑轩看了他一会儿，觉得气球的那个破洞迅速地被补上了。不仅补上了，还充满了气，在外壳上画上了花纹。春风不知何处来，把它轻轻地托到了半空。

TBC...

搭噶都放暑假了吗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