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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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含有微量喻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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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轩其实说得不错，雨停的时候，店里来了常客。常客名叫黄少天，一双眉眼明亮又犀利，身材被紧身牛仔和高帮帆布鞋衬得出挑，褐金色的短发像是晃进来的阳光。

“喻文州呢？”郑轩给他开门，看着黄少天一身拉风大衣皱皱鼻子，“说好的12点你这么早跑过来干什么？”

“什么意思你，不想早点见到亲爱的我？”黄少天仗着鞋子撑起来的一点身高差斜睨他，“文州堵车堵在晚枫路口了，一会儿就到。”

“你这么早来是没东西可以吃的。”郑轩举起沾了面糊的橡皮刮刀给他看，“你要的可可戚风连个型都还没有。”

“那你快点呗，”黄少天随口催着，倒也不怎么急切。他熟门熟路给自己拿了双拖鞋，两手插在口袋里到处转，正看到厨房口悄悄打量他的徐景熙。

“诶，你好。”黄少天眼睛一亮，歪过些身子来招呼他。风铃在身后响了一串的叮当，郑轩搅拌着不锈钢盆凑过来瞪人:“干嘛你？鬼鬼祟祟怎么和偷东西似的。”

“嘿嘿。”黄少天眨巴眨巴眼，转过来冲他意味深长地笑，嘴角勾到天上。

“你可以啊。”

“想什么呢，”郑轩毫不客气地翻他白眼，“老大不正经。”

“诶诶，没什么，没什么，”黄少天赶紧装乖，转身拉过徐景熙，“我和他一起帮你弄吧！”

“把鸡蛋放进微波炉的人还是站一边看着吧。”

“……哦。”被挖掘出黑历史，黄少天顿时蔫了，耸耸肩膀缩到墙边。郑轩不理他了，自顾自称量了白糖和可可粉，一股脑儿倒进去。两人只见他行云流水般一大串的动作，盆中面糊便被翻拌成细腻均匀的巧克力色，混杂着甜香的奶味冒出来。

黄少天凑过来，自来熟地和徐景熙咬耳朵:“他好厉害。”

“……嗯。”徐景熙一时窘迫，干巴巴地蹦了个语气词，说，郑轩一直都很厉害的。

他不太擅长对付黄少天这样的人，一时间有些口不择言，脱口而出的话却正巧暴露了心里一直以来的想法。

身边男人的眼神有些变了，徐景熙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些慌神，看到他本就明亮的眼睛带着莫名惊喜的光点。黄少天难得安静了，在郑轩一声听不出是心虚还是不屑的嗤笑里，一个人对着空气笑得像个被发了糖的小孩子。

 

喻文州很准时，黄少天拉着郑轩喋喋不休到一半的时候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见背后有风铃叮当响起。

“喂……文州？”

“心情很好？”被黑色大衣修饰得身材颀长的男人歪着头对话筒说着，眼睛却望着黄少天轻轻地笑。

“你们聊着啊，”郑轩朝徐景熙使个眼色，站起身来，“我拿吃的去，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没事啊，一起吧，”喻文州脱下外套挂在沙发背上，语气听来颇为随意，“我们都这么久不见了。”

郑轩闻言挑了眉，有些意外似的望着他。

“……怎么了？”喻文州看着他偶有的目光如炬，心里清楚得很。一句话刚刚脱口而出，自己就忍不住笑出来。

“有趣啊你，”郑轩也笑，一巴掌轻轻拍在他肩膀，“口是心非，好好过你的二人世界吧，我一会儿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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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枫路的这家店，名字叫做眠。郑轩以前告诉过徐景熙，这是一个旧友取的。

 

“多好啊，这么简单好记，最重要的是，特别符合你。”还是少年模样的黄少天压低声音，半个身子都趴在桌上。图书馆不准大声喧哗，他只好使劲凑过来和满脸不屑的郑轩咬耳朵。

“不要。”郑轩握着笔刷拉拉抄笔记，一脸冷漠。

“挺好的啊，”喻文州出乎意料地从书堆里抬起头来附和，“你考虑考虑嘛。”

那时候的黄少天还没有染发，喻文州也不见得有如今这般深沉冷然的气质。后来的他们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郑轩在一片尘土飞扬的工地里忽然想起这段对话，痛快地打了个喷嚏，对着面前刚刚构了个框架的店面笑起来。

“眠，就叫眠吧。”

 

“就这么简单啊。”郑轩摊手。徐景熙望着他一脸的一言难尽，暗自纠结一瞬后还是作罢。郑轩又侧躺下来，盯着外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薯片。店里很空，只有黄少天和喻文州两个，热烈与温和两种气质本不那么搭，搁在这两个人身上倒是无比和谐。郑轩看见喻文州弹了一记对面人的额头，在黄少天啊啊啊啊的叫声里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眼角弯弯，眯着点浅浅的喜悦。徐景熙一转眼瞟到，忽然就很想伸出手去，给他拨掉那些略略遮了眼的刘海。

他看出来郑轩的心情很好，至少他的笑容又恢复了之前那样懒洋洋的温柔感，衬着午后的淡淡的光色洒然，甚至多出几分少有的明媚。

“你们一直都认识呀？”徐景熙轻着声问，怕扰了他的静。

“嗯，大学同学，”郑轩毫不忌讳，“这两个人大三在一起后就这么腻歪了，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还这样。”

徐景熙噗嗤笑出声来:“那你呢？单身狗一个人忍着？”

郑轩一顿，扔过来有意无意的一瞥:“那怎么办？”

是啊，那怎么办哦。徐景熙被噎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问的话傻得不得了。他本就不算太会聊天的人，碰到郑轩这种无厘头以后，语言细胞更加匮乏得直接跌到中学生水平。他心里其实明白得很，对于郑轩，早就已经不只欣赏这么简单，那些若有若无的触动像是石子落进心湖般分明。记忆整饬而林立，不过是之前的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可徐景熙知道自己是不会明说的，旁敲侧击已经是他最大的勇气。要真让他和郑轩这样日常没脸没皮的人支支吾吾地说什么……妈啊，那还不如让他去死一死。

 

“喂，你有女朋友吗？”

“问这个做什么……”这问话突兀又微妙，郑轩愣了，有些不自在地直起些身来。他抬眼去看徐景熙，男孩子却不在看他，直直盯着前边，僵着表情和身体一动不动。

郑轩正色道:“现在没有，怎么？”

徐景熙瞟他一眼，目光一沾便飞快地挪了。

“没怎么，随便问问。”

“难不成……你觊觎我的美色呀？”郑轩盯他一会儿，忽然笑着凑近，话里带着几分突如其来的狡黠味道，“来，给你亲。”

他的呼吸离得极近，拨开空气引起细密的战栗，颤巍巍沿着敏感的精神一路游走，放大成轰烈繁杂的心跳。

因为宅的原因，郑轩皮肤偏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慵懒的温暖感，和散发着阳光暖香的被窝一个气质。徐景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颊，一晃神间竟已鬼使神差地凑近，侧过脸在上边轻轻一点。

脑海里有簇簇的烟花燃着，直接炸断了理智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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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听到椅子翻倒的巨响的时候，正咬着蛋糕要咽不咽，一下子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搞啥呢啊？”他嘟哝着扯了张纸巾转过身去，看见郑轩带翻了两个凳子一屁股撑着坐在地上，惊得两眼一瞪。

“你……喂，”郑轩惊魂未定地往后挪了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你真的……”

徐景熙一副要死过去的样子，突然“噌”得站起来，兔子一样蹿上了楼梯，瞬间没了影子。

郑轩愣愣地目送着他风一样没了，忽然小孩似的蹬了蹬腿，随后捂了脸埋进膝盖。

那动作不甘又无奈，黄少天觉得他下一秒说不定就要在地上滚。两个人相声似的互动他根本看不懂，问声而来的结果也只是感到相当得莫名其妙。

“你干嘛呢？”他伸出手去戳郑轩，半晌才戳出来一张红了的脸。

黄少天看着他愈发令人费解的样子，眉头都拧起来，大脑跟不上连珠炮一般的想象，噼里啪啦倒出豆子:“怎么了这是？被吃豆腐了？一个大男人还怕这点？而且他不是你一直都……”

对面的表情变得很微妙，想说又说不出来似的，憋得嘴角轻轻地颤。

“啊？不会吧？真的？”黄少天吃惊地蹲下来，声音放大在耳边好像能传了千里似的响亮，“他亲到你了？”

“不……啊啊啊你别说话！”郑轩的反应简直可以被称作羞愤交加。他刷拉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忘朝黄少天甩个眼刀，冲到门口的瞬间又被倒灌的冷风逼回来。转身回去好像显得太没面子，他只得悻悻地缩缩脖子，对着天花板愤怒地翻了个白眼。

活了二十几年，郑轩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这么手足无措。一直以来他的笃定自持无欲则刚，只是简单得因为不那么在意，包括分数包括恋爱包括一切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事情，在他看来迟早都会过去，所以没有什么失去会是天崩地裂的。

如今为什么患得患失，为什么裹足不前？他实在清楚得很。徐景熙离开的步伐踏得狼狈又杂沓，郑轩觉得自己甚至听见了房门关上以及被子掀开的微妙声响。

他一直这样，他一直这样。现在一定又像鸵鸟似的，埋在被子里躲起来了吧。郑轩忽然有些泄了气似的垂了脑袋。他独自行走的这几年，沉默地看过多少人来了又走，本着与世无争的平淡心思不愿意掺和任何麻烦的事，可一双遍阅人心的眼睛也早已能看得深刻。该算幸运还是情劫？因为机缘巧合遇上的孩子，面容柔软，一张透明的心思好猜得很，只微微一动神情就知道那黑白分明的眼里流淌的是喜悦还是心伤。

他自以为懂他。可这一次，他拿不准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