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周黄】青天洒(下)

前文在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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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

一点十五……

一点二十……还有十分钟下课……

被周泽楷拉去图书馆的一个小时里,黄少天简直坐如针毡,手指把耳边的一小撮碎发又捻又搓。因为紧张尴尬而带来的不适感全部化成了滚滚而来大概可以称为“抱怨”的废话,密密麻麻地在脑子里刷屏成巨大的文字泡,消都消不掉。

黄少天以为周泽楷要和他说些什么。如果他实在是因为寡言少语而说不了“些”,那至少也会说“点”什么。

毕竟他都那样子特地跑道班级来叫自己了。

可是周泽楷一心一意地翻着本《雪国》,身姿笔挺,目光更是平静得像是已经化在书里,只偶尔瞟一眼手表。

黄少天三番两次想要开口,每每话到嘴边便会想到自己那日的落荒而逃,不得不耐着性子咽下话去。

毕竟怎么看都是自己心虚吧。黄少天有些恨自己这个窝囊样,却又确实是束手束脚无从下手。

周泽楷却丝毫没展露出任何情绪,黄少天三番两次偷偷瞄他,却只见那压着书页的左手指骨分明。

连续三天,周泽楷从《雪国》翻到《山音》,黄少天却坐立不安胡思乱想了三个小时,写出来的英语选择错误连篇。

第三日的黄少天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心里那些微妙的情绪已然压不稳当。平心而论,三天的时间,其实足以他平复心绪。少年心性是浑然天成的乐观,似假似真的传言于他而言固然直白锋利得一针见血,但只要周泽楷不去相信,那便也无异于隔靴搔痒,伤害力度一路下降直逼零点。周泽楷既然一如既往地对待自己,那么他便没理由自怨自艾甚至妄自菲薄。与其绞尽脑汁去揣测周泽楷的想法,更适合眼下情况的……似乎就是装作不知情地继续追逐。

再说……这么拖拖拉拉婆婆妈妈下去,黄少天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男生“嗖”得一声停住笔,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带的便利纸条,麻利地写下一行字,顺便配了个趴地求关爱的颜文字递过去。

“你不住校吧?那下周的拓展帮我带瓶可乐行嘛_(:3」∠)_ ”

周泽楷从书页上挪开目光,盯着那行小学生字体愣了愣,眼皮一抬就望见黄少天欲言又止的神色,以及薄薄的镜片后面闪烁的眼。

倒真是像小孩子一样无辜的圆眼睛,缓慢眨动的睫毛像翕动的新蝶羽翅。秋阳柔软,把他深褐的头发晕出一圈浅金。

周泽楷盯住他无声闪动的眼,轻轻冲他做了个“好”的口型,随即弯了嘴角笑得开心。

那笑容似是暖光潋滟,黄少天只觉心头一跳,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彻彻底底死灰复燃。

真的,真的,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

他即便是站着不动,便已身姿卓然气度不凡,纯净凝练像是一缕天青缭绕。而那端正眉眼只需稍稍弯个弧度,便是扶风动柳之时,春光乍泄般的瞩目颜色,直直扣入心弦。

 

黄少天勉强支撑着自己回了他一个“礼貌”的笑,埋下头去的时候耳廓已红了个透。

 

 

 

十月的天色是无声却夺目的蓝,黄少天眯着眼睛望向初生太阳的时候,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和小学生一样对于所谓的“秋游”深感兴趣。即使知道按照学校的尿性根本不可能正儿八经地安排——从把名字改成所谓“课外拓展”便可见一斑。

但是能找得到机会出去浪一天也好。天天被关在教室里他简直要闷出病来。

快上车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托周泽楷带的可乐并没有人真的送来,满当当的喜悦里蓦地升腾起失落。而还没等他失落出什么名堂来,就见卡着发车时间气喘吁吁从厕所里挣扎出来的郑轩手里提着一瓶巨大的可乐,半跑着蹿上车。

“……拿去!”郑轩随意拨开刘海,把巨大的可乐瓶子扔过来,“他让我告诉你,刚刚我们班老师一直在,就没进来。”

黄少天看着怀里2.5升的巨大瓶子难以置信:“周泽楷给我的?”

“不然呢?”郑轩死目,“我帮你拎过来真是累死了啊……压力山大,等会儿记得给我喝点。”

“是是是忘不了你……”黄少天费力地把瓶子折腾去脚下,“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大一瓶啊??他有和你说吗??”

“没有。”郑轩一屁股在他后边坐下来,隔着椅子缝回答他,“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这个人话少到可怕,刚刚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教室就说了句‘老师’,我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黄少天艰难地抽抽嘴角,无言以对。

坐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喻文州忍不住轻笑出声来:“这个人……好耿直啊。少天你加油,就算是意思意思我也会一直支持你的。”

“……滚。”

 

黄少天浪的开心的时候,作业早已忘却,月考皆是浮云。心心念念的可乐和拓展带来的激情还没完全冷却,班主任一句提醒顿时像从头浇到尾的凉水,醍醐灌顶。

总是板着脸的半秃了的数学老师撑着讲台,吊了三角眼中气十足,一字一句。

“下 周 一 月 考。”

 

 

 

黄少天其实成绩一点也不差,每天上课偷着摸鱼睡觉下课打球扯淡,在宿舍和教室小心翼翼偶尔抄抄作业,仗着聪明的头脑持续性混吃等死也从没挂过任何科,运气好的时候理科还能蹿个数一数二的分数。

可是一般来说,同时沉迷于周泽楷和游戏的结果只能是——狗带。

考前抱佛脚或许没什么用,可黄少天还没豁达到相信自己裸考也能一鸣惊人的程度。临考的那晚上他问喻文州借了台灯,蜷在上铺默默背书到十二点最后自动闭眼睡着,手里的化学笔记还停留在一半多的地方。喻文州翻过身的时候只见到他床铺上还有微弱的光亮,强撑着拿回了自己快要没电的灯,把睡姿诡异的黄少天整个囫囵塞进被子,轻轻抽了那本笔记。

……如果没记错的话,后面还有长篇大论的定义。喻文州在黑暗里摸了摸剩下的厚度,心里默默为自家同桌点了半根蜡烛。

黄少天毕竟不是考试天才,仿佛活在梦里一般混过了十月以后成功地挂了三科。成绩下来的那日,喻文州看着低眉垂眼的黄少天慢腾腾地从办公室晃出来,默默把发到他桌上最新一期的校报囫囵塞进了自己课桌。

“诶,那是什么?”黄少天虽然垂头丧气脚步虚浮,眼神却一如既往地尖,一下就瞟到喻文州略略急促的小动作。

“……校报。”喻文州没了法子,只得伸手放回去。黄少天没在意,懒洋洋地趴在桌子摊成水,垂着眼皮捻着报纸的彩页,一页一页翻得漫不经心。

《热烈庆祝我校足球队取得好成绩》

《第十四届艺术节将于今日举办,敬请期待!》

什么嘛,尽是些官方腔十足又无趣的东西。黄少天挠挠耳朵,拎起报纸哗啦啦抖齐,打算直接塞进书包里。风声从开了一半的窗户里漏进来,纸卷翻飞。黄少天一眨眼的瞬间只觉得自己看见了周泽楷那张好看的脸,愣了愣神重又打开到报纸的最后一页。

果然是《高中部户外拓展活动顺利举办》,配图是一张放大了的周泽楷四分之三侧脸。

画面里的周泽楷,一如初见时的眉目凛冽,气质端方,笑容温淡仿若入画。他背后的天空清透又明亮,凭空把他墨色的发衬出一圈锋利的光感来。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与他相视而笑的女孩子了。少女长发白裙,轻飘的衣袂在绿地上划出半透明的影子。女孩是真正的明眸皓齿,笑意盈然,略略下垂的眼角似是要把天地都衬得明媚而柔软。

说不出的和谐感,扎在黄少天眼睛里却像一根刺。周泽楷笑得浅而礼貌,并不比平时冲着他露出的腼腆好多少,只不过出自黄少天的眼里,那里面偏偏就有几分宠溺和乐在其中的意味。

他盯着照片愣了许久,手指用力地掐着报纸,却又狠不下心来揉成一团。男生怔怔地看那些丑陋的折痕一点点从指尖蔓延开来,一直入侵到周泽楷整齐的鬓边才倏然停住。黄少天猛得松了手指,报纸失了支柱,轻飘飘地落到木色桌面上。

 

上课铃声突兀地响起,一片拖拉椅子的尖锐声音里,黄少天只觉得眼睛都瞪得酸涩。

 

 

 

“班长。” 

“我下午自习不上了。

黄少天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蒙在衣服里的声音懒散颓然。

喻文州偏过头去看他,男生却飞快把脑袋埋进手肘,只留给他一头顶蓬蓬的发。

“可以,但是我想知道你去哪里。”喻文州回过头来,拿捏着若无其事的语气,慢慢帮他收拾好桌子上散乱着的书和笔。

“出去转转,吃点东西。”黄少天抬起眼睛看他,目光平静空落,“晚自习前回来吧。”

喻文州盯着他一言不发。

“……你放心啦。”黄少天冲他咧咧嘴,“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会因为这种事情这么想不开吗?”

“那就好。”喻文州低头掏书包,从钱包里翻出两张一百的递过去,“我记得你这周好像只带了五十吧。既然出去了就好好吃一顿再回来。”

“……喻文州……”黄少天眉毛一撇,眼睛都湿起来。

“等会儿下课我帮你去开请假条。”

 

学校建得偏僻,附近的的地铁站在下午三点时分几乎空无一人。黄少天仰着脖子望了半天的站牌,往自动售票机里扔了两枚硬币。

他平时总爱宅在家里,地铁也乘得不多,对于城市里这般偏的地方更是停留在仅仅知道地名的程度。黄少天想起小时候似乎来过两站路外那个叫做天青街的地方,模模糊糊的印象里有一片宽阔的绿色草坪。

循着印象摸去那里,出了站台却只见一片高楼大厦阻了视线。

果然还是记错了么?
黄少天也没有多失落,本来也就是碰运气来的。他眯着眼睛避过阳光,随意地晃荡。马路上的车辆驶得匆忙,偶尔一两个行人撑着阳伞擦肩而过,无人顾及一个随意披着校服外套的男孩子。黄少天乐得清闲,就着正好亮起的绿灯过了个马路,拐了个弯却见到一排白色篱笆,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耀眼,那后边围着的正是自己模糊记忆里的青青草坪。

午后慵懒的光线笼着对面米白色的建筑,眼下的绿地像是一整片流动的翠色波纹,鲜活而明亮。黄少天半眯着眼望着那片温暖之地,慢腾腾地甩了运动鞋,踩着绒绒的触感躺下去。

细碎的草叶痒着耳廓,鼻翼间扑过来清爽的香气。黄少天拿外套遮了些视线,绀蓝色的外套很薄,透过布料依稀可见白色的光晕柔软。

啊,真好看。黄少天闭了眼睛默默赞叹,可要是周泽楷能和自己一起看着,那才是更好。

虽然不甘心,可他的形象已经那么分明地印在脑海里,又岂是一张相片能够轻易去除。黄少天过了心痛和失望,面上反倒是恢复成潭水一般的静。他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宛如暗流翻涌,却飘渺虚无说不真切,扩散到四肢百骸便只剩下了僵硬和茫然,连一个指头也不想动。

“周泽楷……”

黄少天轻轻念着,仿若叹息长长。

 

 

 

周泽楷很急。

喻文州来找他的时候,刚刚好卡在自习课铃声响起的前一分钟,冷不丁地叫住了刚要进教室的自己。

“周泽楷。”

“……?”男生回过头望着这个总是礼貌而冷静的学生会长,眼里的困惑袒露无疑。

“黄少天翘了课出去了。如果你要去找他的话,尽快吧。”

“……啊?”周泽楷愣怔。喻文州的样子很严肃,语气里没有丝毫的随意。黄少天活泼跳脱,翘节自习课似乎完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却弄得喻文州这般认真地来告知自己。

“……为什么?”

“考得不好,再加上……”喻文州直直望过来,目光里似乎带了几分意味深长,“感情受挫。”

“去了……哪里?”周泽楷心下着急,俊气的眉峰微微轩起。

“我也不知道。”喻文州舒了口气,“不过他刚走,你可以跟上去。”

 

周泽楷找到黄少天的时候,他正侧着身子斜斜躺着,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衬衣凌乱,露出一小截纤瘦的腰线。外套胡乱地蒙在脸前,被晕出浅褐色的发丝上沾了些新鲜的草叶。

“学长……黄少天!”周泽楷清清嗓子,声音半大不小。

那一团东西似乎动了动,随后反而蜷缩成更小一团,像是受了惊的仓鼠。

周泽楷蹲在他面前,遮了大半的阳光。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揽他,谁知刚刚搭上肩膀,黄少天便惊恐地翻过身来。

“谁!”男生的瞳孔微微缩起,刘海歪歪倒倒。

“……”周泽楷只得缩回手,目光却直直地盯过来。

“怎么……你……”黄少天惊得语不成句,长睫颤动如振翅的蝶,在阳光下好看得惊心。

“你怎么会来啊!”

“来找你。”

原来刚刚半梦半醒里听到的喊声是真的。热度倏然灼烧了脸庞,黄少天看不清楚周泽楷逆着光线的脸,只觉得他忽然揽过自己的力度无限温柔,浅浅的鼻息呼过来像是秋阳低语。

黄少天被他用力地箍紧,一瞬间喜悦得几乎要落下泪来。犹豫再三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埋进男生的肩窝,嗅到他身上的少年气息凛冽分明。

“周泽楷……”黄少天急促地喘息,心里蓬勃成长着的喜欢早已无处安放,此刻却才真正难以自持地爆炸开来。

刚要念出自己酝酿许久的告白语句,却忽然有温热的气息贴上了耳廓。脑海里回音不绝,震得黄少天眼眶发热。

那语调缓慢有力,一字一句念得清晰,满含着他独有的温雅平和。

“我喜欢你,黄少天。”

 

那些悸动盘绕心门,谈不上透骨如钉,却真真实实占据了这几月来除了课业以外的整颗心脏。

“……那你还和女生合照笑那么开心。”黄少天垂了眼睛,暗自弯了嘴角小声嘀咕。

 “不是……”周泽楷心下一慌,手臂不由自主圈得更紧,“姿势……是摆的。老师要求。”

“哈,这样啊,”黄少天哽着喉咙,“我还以为……”

“不会。”周泽楷忽然松了手,认认真真盯进他稍稍躲闪的眼,“我就喜欢你。”

黄昏将至,夕阳却还未降临。天色漂亮得像是画布上的油彩。浅浅的蓝不断延伸,隐藏到大楼后边染上几分玫瑰色,把空气都漂得安静。

满目的蓝映在他的眼里,像是一捧天青凭空洒下。

 

“周泽楷。”黄少天望着他笑得张扬,几乎眯成缝的眼里水光盈盈,“我也好喜欢你。”

 

 

 

 

Fin.

 

 

哈哈哈1w的文就不要写什么番外了吧。

放个小剧场把QWQ?

几年后。

某个盛夏雨夜,窗外雨水淋漓旦暮不歇。

“周泽楷你说,”黄少天喘着气从他身下挣扎出来,微红了的眼角湿润,“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看上我了。”

“什么……时候?”

“就是一开始啊,”黄少天卷了被子平复呼吸,“最最开始,第一次碰面的时候。”

“你踩空台阶。”

“就是那次。我可是从那天开始就喜欢你了,你别告诉我你那天压根没记住我长什么样啊……”

 “……嗯,没,”周泽楷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眉,样子似乎有些局促,嗓音却依旧沉着而专注:“我记得的……那天天很蓝,你很好看。”

 

 

 

 

终于肝完了这篇,亲爱的剑圣大大生日跨热!!今天我也是一样爱你!!比一万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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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窗画景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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