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郑轩X徐景熙

*算是校园？好像又不算

*一坑未平一坑又挖  实在控制不住的手

*小短篇吧 最多五更就完

 

>  

 

夏午的日光炽烈而任性，空气缓慢地凝滞。 

郑轩微微低下头，眯起眼睛。出门时只记得拿钱而懒得翻遮阳帽，纸币在口袋里皱着，被热度蒸得发软。

明明才五月啊，天气却已经热得好像要杀人。郑轩垂着眼皮盘算着日子，想着究竟要不要一次性买个几箱矿泉水几箱方便面回去，然后一个暑假都不要再出门了。翻开口袋一看，三张十块钱显得可怜兮兮的。

……

难道自己拿的不是三张五十块？脑子里一团乱，等到他想起自己因为懒得理钱而把一堆纸币随手扔进平时放五十一百的抽屉格子里的时候，他已经快要走出小区。

门口的小超市里冷气开得足，风口呼啦啦的声音直直转入耳廓，货架上薯片的包装袋跟着小幅地晃。郑轩慢腾腾抓起几盒红烧牛肉面，却是高估了自己手指的劲，面桶滑下哗啦啦翻了一地。

男生蹙起眉心呆愣住，思想几经挣扎才终于决定去门口拿个手推车。

付账的时候事端又起。原本六块钱一桶的泡面涨价变成六块二，所以30块只能买下四桶。

收银员看着瞪大眼拎着皱巴巴的三十块的郑轩，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男生连皱眉都懒得了。碍眼的两毛钱买了个大塑料袋，剩下的硬币随意地滑进口袋，一串丁零当啷。

重新迈进杀人的日光里，郑轩眯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懒啊，自己太懒。

也不是不会做菜，就是懒。也不是不愿意出门，就是懒。

懒得拿遮阳帽，被晒。懒得理钱，错拿成十块，最后连东西都没买好。懒得拿手推车，散了一地的面。而现在又因为懒得回去拿钱，只买到四桶方便面……也就是说，明天，最晚后天，他还要顶着太阳出来一次。

虽然就在小区边上，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但是……

“多麻烦啊……”郑轩快步走进树荫里，看着外面铺天盖地的眩目光线。

“压力山大……”

 

头顶是棵香柚。葳葳黛色，亭亭如盖。郑轩记得自己念高中的时候刚刚搬进这个小区，这株柚子就已经伸出围墙，掌开大片的茂密枝叶。而今几年过去，树冠愈发蓬勃苍郁，满满当当地遮了阳光，风过时才落下稀疏的光点。

郑轩瞪了下眼，方才被阳光晃出的重影终于消散。对面人家的阳台上挂了条雪白的大床单，和金属的晾衣杆一起像是明晃晃的镜子，郑轩赶紧挪开眼睛。

视线里忽然掉进一只白猫。

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反正当郑轩再次睁眼的时候，视野里只余下一个轻盈的身躯。空气凝滞无风，世界恍惚失了动作与声息，只有白猫迈着碎步越过衣架，优雅从容淡定。

明明是柔软温和的画面，郑轩脑海里却不知怎么的浮现出高中时候测物体加速度的实验。也是一个白色的小球，在一片静止里倏然落下，世界安静，只有秒表声音滴滴。

果然理科生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浪漫”这样的概念。即使现在在各大网站写作画画用以混吃混喝，根植于心脏的思考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白猫越上铺了红毯的空调外机，爪子扒拉起纱窗，咕噜咕噜发出撒娇的声音。

有用吗……郑轩失笑。自己家里那只闹腾的英短，把纱窗扒拉出洞来郑轩都没有把它放进房间，实在是因为破坏力太过强劲。

心下正乱七八糟地嘀咕着，纱窗却竟然开了。

“啊，轩轩，过来！”男孩子伸出手臂，把撒娇的胖猫咪揽过来。

轩……轩轩？

郑轩眼皮一跳。自己的名字好像确实有点烂大街，可是怎么会惨到和一只猫同名？

白猫像是觉察到他的存在，小爪子扒着窗口的男孩子，回头抛来漠漠的一瞥。

郑轩终于看清楚了那只猫。浑身雪白皮毛，左眼是沉沉的湖蓝，右眼是透亮的夕色。婴儿肥的脸长得像羊驼，眼里光芒炯炯，看不懂那究竟是单纯还是狡黠。

 

 

> 

 

等郑轩后知后觉地望向那个男孩子，白猫早已不再瞪他，纵身跃进房间里。 

纱窗啪嗒阖上，郑轩只来得及望见男生的残影，以及他最后停留在窗边的，修长的指，和伶仃的腕。

他其实根本没看清楚——只是视线自觉跟了那个飞快掠走的影子。零点几秒的时间还不足以呈现男生的模样，映在郑轩眼里却竟有一瞬间毫发毕现的清晰。

男生刚刚洗过澡，大咧咧地裸着上身，沾湿的黑发根根分明。肩线青涩而单薄，被暗色的背景凸显成料峭的雪峰。年轻的身体挺拔而漂亮，像是一杆郁郁的杉。

瓷白的脖颈修长。黑色的细线缀着翡翠纹路的璞玉，堪堪停在他轮廓分明的锁骨上。

男生柔声唤着，轩轩，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蕴满秋阳的潋滟。

 

郑轩没想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的记忆忽然变得如此鲜明清朗。也许是树荫下温度刚好，风声与阳光都太过沉默地蛰伏，蝉声不噪。

也许只是因为他太过耀眼明亮。周身的少年气息像是无形的磁场，一抬头一低头间就吸引了目光。

十秒钟。从他打开窗，到猫咪扑进房间，再到现在面前微微飘动的鹅黄色窗帘。

十秒钟。

而其实，要说他完整地出现在视线里，也不过瞬间之事。

郑轩的脖子有些发酸。窗帘荡出浅浅的涟漪复又落下，自然没有谁再探出头来。

脑海里定格下的一帧残像却无比的清晰，像是亲手抚摸描摹过一样的清晰。从轮廓，再到鲜活的色泽。

当真是好景色。

 

 

> 

 

晚风悠曳，银月一剪，穿透夜幕悬在檐边。鼠标胡乱地游荡过网页，数位板上勾勒出的线条心不在焉。

泡面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去，沉在房间里，油腻腻地扰着心神。汤水停留在一个挺高的液面，大开着口倒在垃圾桶里，随时有翻出的危险。窗外夜色漆漆，只有远方的灯火闪烁。混着花草香气的夜风从窗口吹进，身上的白色背心被风鼓起。郑轩莫名打了个寒战，画中少年俊秀的眉一笔走歪。

他无奈地掷下笔。这种状态，还是不要赶稿了，煎个蛋当做夜宵吃了，早点洗洗睡吧。

他当然知道自己今晚心神不宁的原因——下午一瞥而过的少年，像是穿越万花的蝶，轻轻振翅留下模糊的影，毫无理由却又不由分说地入了梦境。时不时就被提起，动不动就上了心。

想再看看他，想看看他是否有着与记忆里并无二致的、活泼温和的眉眼、犀利的身体轮廓，以及朗透得好像青天一样的声线。

郑轩不禁失笑。这才见过他多久？竟然已经文绉绉地说起“记忆”这样的词汇。

 

第二天家里的泡面果然吃完。郑轩面临着翻遍厨房连个蛋都找不出来的窘境呆愣了几秒，无奈之下终于决定换衣服出门。

麻烦啊，真是压力山大。每天出门一次，这种频率根本不像是他往日里的作风。想当初自己刚刚起步的时候，泡面一箱箱地往家里买，哪天的一日三餐不是凑合着去？无数个脸磕在键盘上睡着的凌晨，少了结尾的文章在再次睁眼时凭空多出几百字的乱码，脸上压出一个个的方格子印迹。

往事不堪回首啊……但至少当时的自己还是个勤奋工作的五好青年。郑轩撇撇嘴，顺便鄙视了一下现在的自己。

彼时已是傍晚，温柔的夕光落下像是遥远而模糊的歌。不存在什么为了避开阳光而钻进树荫这样的理由，完全凭借脑海里纠缠不去的冲动与企盼，懒散如郑轩竟多绕了一圈路，走近那棵枝叶茂盛的香柚。

从树下仰望去的那个窗口黑黢黢的，房间没有开灯。鹅黄色的窗帘笼了一半，看得见后面那盆弯弯绕绕的绿萝。心形的叶片掌得很开，藤条像是穿过了透明色的水盆似的，一直生长到外边来。

啊啊——他不在啊。郑轩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若是再次路过也恰好遇上他探出脑袋，这样的巧合，反倒是多出了几分刻意的味道而有玷于“缘分“这样美好的字眼。

不过，既然在同一小区，那么平时的上学放学，出门买东西或者锻炼，总也会再次遇见的。

郑轩提着超市最大号的白色塑料袋，面向余辉眯起眼睛。

 

 

> 

 

在这个还算高档的小区，郑轩住着一栋还算高档的小别墅。爸妈常年在外工作，而这栋房子不过是他们在这座城市的一个歇脚处。郑轩刚念高中的时候搬进来，到现在住了已经五年。高考完后胸无大志，就近选择了个不错的院校、念了个号称最轻松但是最没前途的专业，然后能逃则逃地在家里画画写作，靠着稿费混吃混喝。其实他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只不过他自己没什么宏伟的志向，早已是成功人士的父母唯一的愿望也就是他能自食其力健康开心，于是郑轩心安理得地逃着课，只在考试的时候回学校用高分刷一下存在感，平时就窝在家里安安心心地做起了他的自由职业者。

生活称不上多姿美好，但至少完全符合他自己一直以来的想象。有时候郑轩吹着空调画画，想着要是真这么过一辈子他也是愿意的。

——才怪！

此刻的郑轩泪流满面地在厨房里切洋葱，心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作死去做意大利肉酱面。

学这道菜的时候是在高中的暑假。郑轩妈妈生怕儿子会饿死在大学里，不知道从家里哪个角落拎了本菜谱给他，轻描淡写地说以后晚餐就都交给你了。

当时的郑轩还没这么懒散成性，一本正经地想着以后不会真的饿死吧，一边吭哧吭哧在厨房里鼓捣。而他学会的第一道像模像样的主食就是意大利肉酱面，当时老老实实地按照地谱上说的“切洋葱时切一下放水里泡一下”的温馨提示，那股子刺激气味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愣是一点眼泪都没流。

而现在……懒。又是懒。只是没想到结局这么惨。郑轩好不容易腾出手去抹抹眼泪，结果泪腺被手指上的洋葱液体一刺激，反倒更是刷拉拉地飞流直下，止都止不住。

……NND，小学时候被语文老师赶出教室给全校作检讨的时候都没哭得这么惨啊！

郑轩在心里鬼哭狼嚎。若不是泡面的味道实在恶心，自己一闻到那股子调料味就难受得肝颤，他才不会突发奇想给自己改善伙食。前几天买来扔在冰箱里的蔬菜鱼肉都给吃了个干净，剩下一颗番茄和丑不拉几的洋葱，配上快过期的一袋干面，明明是合情合理的选择，却搞得这么狼狈不堪。

洋葱味，到处都是洋葱味。

郑轩扑过去把厨房的窗户开到最大，夏日沉默的空气却无法流转成风，那股子气味依旧阴魂不散地蜗居在小小的空间里。他无奈把菜刀扔进面盆，提起钥匙就冲出门去。

妈的……再不出门透透气，感觉都快要窒息了。郑轩狠命揉着鼻子，眼泪依旧刷刷刷刷。

 

落霞明媚，云际开阖出盈盈淡月。徐景熙骑着自行车飞快碾过满地的香樟落叶，扑哧扑哧的音响在暮色四合的静阒街道干净利落地扩散，曳成长长一串尾巴。心情华丽得好像要飞起来，于是脚下的车轮蹬得更加地欢快。龙头一拐滑进小区大门，黄色的栏杆在身后慢慢落下。山茶花树遮挡了拐角，视线里突兀地闯进人影。徐景熙心下一凛，手指却呈现出和大脑相反的僵硬，速度慢不下来 ，车身反倒开始扭来扭去

“喂——你小心啊！往右往右往右！”男生一边往左打着龙头，一边瞪着眼睛大吼。

郑轩满脸的泪还没抹干净，眼眶泛着不寻常的红抬起头，视线里朦朦胧胧望见自己莫名动了几天心思的男孩子，表情夸张踉踉跄跄地向自己冲过来。耳朵里灌进往右往右的叫唤声，脚下快速地反应，横向挪出去一大步。

 

然后他就被撞了。

 

 

> 

 

“还痛么……”

“还好，就破了块皮没啥大事……” 郑轩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徐景熙声音一提，手指的力道跟着大了几分，按得郑轩猛一哆嗦，惊恐地瞪过来。

“……不是……”自己的强硬似乎被对方理解成了不友好，徐景熙尴尬地咬了嘴唇，温下声音解释，“你别乱动，不处理好会发炎还会留疤。”

“诶……”郑轩闻言，顺从地倒下身子，“你懂得挺多的嘛……学医的？”

药水涂在小腿上，冰凉的疼痛感一直延伸到神经末端，郑轩的尾音有些控制不住地抖。自己都没有发觉，腿上蜿蜒着的痛感却忽然停滞。

“很痛吗？”徐景熙答非所问。

“还好啦……”懒洋洋的回答。

“……”头顶的呼吸声缓慢而沉重。先前的触感重又缠绕上来，轻缓温柔了许多。

其实他之前就已经够温柔的了。郑轩心里默默地想。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没虚弱到要被人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的地步。

目光平视过去，堪堪撞上少年认真的眉眼。被刘海遮挡了些许，却依然光亮而精神。

他的伤口其实挺深。从膝盖一直蜿蜒到小腿中间的长长的拉伤，血色像是雪地里盛开的花瓣一般惨烈。当时捂着膝盖倒在地上，眼眶还通红着，面前的男孩子一瞬间就慌了手脚。大概就是那一刻起被当成了痛得眼泪都掉下来的没用的大哥哥……

等郑轩再次听到男生唤自己，小腿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咦……手艺真好。”郑轩不禁微笑。

“我不是学医的……我还是高中生。”抽过纸巾擦拭干净手指，徐景熙才轻声回答。

少年抬起头来，眸色深深，面庞素净如新雪覆盖的青葱绿地。

诶……高中生，高中生啊……怪不得呢，自己之前几次出来都遇不上他，原来是被关在学校里。

话说回来，这家伙，真的就是这个样子的男生啊。

郑轩愣。此刻的徐景熙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天色制服勾勒出的身体年轻而颀长，与梦境里的身影汹涌地重叠。

 “那什么……对不起啊，”见郑轩盯着自己不说话，徐景熙反倒有些局促，“我应该向右打龙头的。”

“什么……”郑轩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瞬间的茫然。明白过来以后，忍不住弯了眼睛。

“……笑什么啊！”徐景熙有些恼，俊气的眉立起来，犀利的剑形。

“啊，不是，”郑轩挠挠头，“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你赶紧走！”

“好好好，我走了，谢谢你啊！”郑轩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心情却像被阳光涮洗了般晴朗。

“再见！”后面传来的声音僵硬郁闷。

“再见……诶等会儿！”郑轩忽然扭头，“我们还没有互相介绍啊！告诉我你的名字啊小朋友！”

去你大爷的小朋友……

男生拧着眉头顿住脚步，愤愤地挤出三个字。

“徐 景 熙。”

 

“徐景熙……”郑轩轻声念出，随着最后那个字弯了嘴角。

 

景熙，景熙。念起来真像好天气。

郑轩站在青柚下回头望去，天青色的清瘦身影早已转身，无声地隐没在视线里。头顶艳丽的云翳逐渐隐去，西边的月色清透。

应该会是个很晴朗的夜晚吧。

郑轩抬头，眯着眼睛寻找星子若隐若现的光亮。

哈哈，景熙你说，明天会不会也是晴空万里？

明天，我们是不是还能够相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