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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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岁月慷慨，一股脑儿把时间送给少年。黄叶过了有白雪，却不肯好好地来，一粒粒夹在逐渐冰冷的雨里，从灰白到发硬的空中落下来。

已经是第二个冬天了。

期末将至，同时也意味着，离他们拿到高考入场券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陷入忙碌，呆在有暖气的教室里写作业直到气闷。郑轩还是那样，写完了理科就睡觉。徐景熙偶尔会看着窗外发呆，直到一片叶子在眼前飘落，才悠悠回神。

后来叶子掉光了，就需要郑轩伸手在他面前晃，帮他回神。

“不专心呀你，”满脸没睡醒的家伙把脸转过来，“怎么了？”

徐景熙声音小下来：“有点压力。”

“我都没喊压力山大呢。”

“之前放飞太久了，”徐景熙尴尬地挠鼻尖，“多亏你。”

“还有一个星期。”郑轩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

“只有一个星期了！”

“还有一个星期呢！”忍不住被逗笑，郑轩伸手刮掉他鼻尖上一颗不知怎么粘上去的橡皮屑“到会考还有四个月呢！不要绝望。”

“唉……”徐景熙神情复杂地长叹了口气，忽然开始脸滚作业，立刻沾了一脸的橡皮屑和铅笔印子。

“你不要突然滚动啊喂，”冷不丁一颗脑袋滚到自己手边，郑轩吓了一跳，给他抽了一张纸巾，“要吃吐司吗？”

“吃！”徐景熙直起身来，“吃完开始做题！”

郑轩掏桌子：“只有五片了诶，一起吃掉吧。”

徐景熙叼着一片，咬了一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他囫囵咽下去，兴致勃勃地问郑轩：“要不要来比赛吃面包片？”

“……你很累吗？”郑轩条件反射地想拒绝这种拉低智商的行为，却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人在压力大的时候，往往会用一些非常幼稚而无聊的行为来缓解。比如初三时候全班狂折纸飞机……郑轩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被铺天盖地的纸飞机支配的恐惧。

身边这位嘛……毕竟是幼儿园小班班长徐景熙。

那就让让小朋友好了。

在心里默默地给他加了个头衔，郑轩反口答应：“来啊，刚好每人两片。”

徐景熙在他刚刚说“来啊”的时候，就迅速重新拎起一片开始嚼。

“开始了！”他口齿不清。

“喂耍赖啊！”郑轩不甘示弱，一跃而起。

后座的黄少天：“……我越来越受不了这两个人了。”

喻文州敏捷地伸出一只手把他摁下去：“幼儿园小朋友打架，别看。”

“……”

郑轩平时吃饭就慢，细细嚼慢慢咽，也不说话，却还是能成为最后一个放下筷子的。黄少天总吐槽他吃东西像女生，他一直不以为意。然而平时没觉得小伙伴们速度多惊人，结果现在就看到面前的徐景熙狼吞虎咽，嚼两下就继续撕了往嘴里放，腮帮子好像可以无限鼓出去。郑轩不甘心地试图效仿，结果差点噎死。

一分多钟后，徐景熙瞪着眼睛掐着喉咙艰难地吞下最后一块面包边的时候，郑轩手里还有大半片。

“你没有喉咙的吗？”他欲哭无泪，“怎么这么拼啊？我又要欠你饮料了。”

“是啊，”徐景熙脸上挂着欠揍的微笑，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肩，“等我想到喝什么再问你要咯。”

“行，那就欠着。”郑轩说着，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的慢节奏。吃着吃着他忽然想到，之前一回历史小测看谁分高的，还有再之前一次，打赌黄少天早读课能不能啃完两个手抓饼，最后全是他输了，徐景熙也是如此欠揍地笑说欠着欠着，却从来没问他要过。

往身边一瞧，那家伙已经投入到和文言文的死磕之中去了，嘴巴里念念有词的，目光里却没有焦躁。

郑轩偏过点视线，看见他垂下的刘海随着念念有词的频率一晃一晃，在脸颊上投下破碎的阴影。天光苍白而冷峻，却不惮在他年轻的脸上，投落下柔和的光亮。

仔细说来……好像不管在什么季节里，他的脸上都有着丰富的光彩。阳光下那就是耀眼而活泼的，而在深冬之中，就悄悄转变为沉静专注的气质，稚嫩又成熟，丰沛而凛冽。

嘿，这家伙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郑轩托着下巴悄悄看，忍不住稍稍弯了嘴角。不知道什么缘故，每次看见他这般认真，危机感就油然而生。郑轩知道背书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实在是太痛苦了，可有了徐景熙在，自己不管是一时兴起，还是临时抱佛脚，总之就再也没有不及格过。

可以划归为因为喜欢而不自觉地开始了害怕么？他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要是自己一放松，和徐景熙离得太远了，那就是绝对绝对不行的事。

 

徐景熙很快发现，因为之前沉迷游戏，要补的背诵内容……简直多到爆炸。历史和政治最搞了，有段长篇大论的意义他反复磕了五遍也没背熟，到了下午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开始绝望地开始求助玄学。郑轩写着写着，突然听见身边的碎碎念。

小同桌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着眼睛：“我愿意用同桌十年单身换来考试顺利。”

郑轩死目：“你有没有发现这句话的意思是让我少单身十年？”

“哈？是吗？”徐景熙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算了，这种东西随便怎么样都好。”

“会考好的，”郑轩忽然盯着他笑，“因为我觉得我不会再单身十年。”

徐景熙顿时斜眼：“这么有自信的吗？”

“不知道呀，”郑轩语气轻松，“直觉啊，直觉很准的。”

徐景熙依旧一脸不信：“醒醒！没有妹子愿意跟一个懒蛋的！”

“你是不是想死……”郑轩假装咬牙切齿，伸手去掐他腰上的痒痒肉。

“别闹别闹哈哈哈哈哈哈哈……”徐景熙忍不住扭成一团，差点摇曳到地上，被郑轩眼疾手快地拽回来。

“今天晚上我们互抽历史吧，”他笑容还没收回去，一边弹弹校服袖子沾到的灰一边抬头，“不然真的要来不及了……哇郑轩你什么眼神？”

郑轩赶紧把自己那种“呆呆盯人看”的表情收回去：“行啊，接下来每天都背一些吧。”

“那就一天两章？”徐景熙提议着，一边翻着目录算章节：“啊……不行不行一天两章来不及的啊？可是三章的话好多……”

男生表情丰富，一急就抓头发，头顶不服帖的几撮又趁机翘了起来。

郑轩忍不住又笑了：“我陪你一起抽背呀，晚点就晚点，保证十二点前睡就好了。”

总会好的，总会度过的。

“……好吧！”徐景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答应。

——虽然而在这之前，还有漫长的冬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