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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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温室效应的副产物，近年的春秋逐渐变得短了，似乎过了夏就是冬，而来年草芽刚泛绿，被连续一两个月的雨淋成深色，天气又轰轰烈烈地热起来。

周末的时候，郑轩正盘腿在床上写作业，徐景熙觉得闷，去把窗打开了。凉风一吹，送进来一屋子浓郁的香气。午饭过后两人下楼一转，发现沿街的桂花全部开了，缀了满枝丫的浅黄色的小花。结果隔日就下雨，不出三天，细小的花就基本被雨水全部打落。印象里“丹桂飘香天光淡荡”的秋日从此一蹶不振，十月底就开始疯狂降温，十一月就隐隐透出了这个冬天张牙舞爪的面孔。

他们在的学校是是重点，除了分数高，为了追求表面好看，日常的规矩也是零碎而繁琐。可要说学生们最深恶痛绝的一项常规，那绝对就是跑操。学校领导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广播体操从来不做，管你夏天冬天，天天跑操。夏天还好，毕竟最热的时候大家已经放假，可在十二月一月的大冬天逆着风跑，能把人跑到想哭。

早先的跑操其实是没有人检查的，稍微用点小伎俩就能浑水摸鱼混过去。郑轩永远是走到一半悄悄不见，徐景熙又有炉火纯青的装肚子疼技术，甚至弄了一张医院的检查单出来蒙混，把去年冬天的跑操逃了个七七八八。

不想跑的人当然不在少数，各有各的逃跑方法。如此下来的结果就是，到了学期结尾，操场就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纯良好孩子了。

于是今年的体育组学聪明了，跑操前非把所有人挨个点名才肯列队，音乐响了以后就有老师们把几个出口统统守住，非要看着一众学生在若影若现的雾霾里气喘吁吁跑完三圈才罢休。

郑轩第一个宣布放弃。他耐力本来就不是很好，人又懒得动，能够在大冷天迈出教室已经是莫大的勇气，让他连跑三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简直是“要了狗命还治不好猫病”。

十二月初，天气正逐渐由“冷”进化成“超冷”。郑轩坚持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内心的绝望达到了顶峰。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那边那个理科班跑在最后的家伙突然不跑了，干干脆脆往地上一躺，还自己骨碌骨碌滚到场边，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一阵笑声顿时响起，断断续续却持续了好久。徐景熙后来狂笑着去拉他，看见他脸色红得厉害，也不只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后知后觉地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徐景熙，世界上最好的徐景熙，”郑轩哭丧着脸，“我们签个合同吧，一三五你出去，二四我出去，把两个人的名都点了，每周轮换，我们就都不用这么要死要活了。”

“好，好。”徐景熙拼命忍笑。

可是这个小计划很快就被拆穿了。体育组不认识他们班里的人，班主任难道还能不认识？郑轩又是需要重点关注的逃跑对象，隔日的徐景熙刚压着嗓子模仿他的声音喊了声到，几个脑袋就同时转过来，包括自己班主任的。无奈郑轩的声音实在太特别了，熟悉的人一听就能知道不对劲。徐景熙看着班主任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心虚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的声音太有特色了我学不像啊！”失败了的徐景熙欲哭无泪。

所幸发现这事儿的不是别人，是他们好好脾气的班主任，最后也只是做了个无语的表情，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警告两人下次别这么干。

徐景熙相当不好意思。班主任对他们两一直很好，又帮忙挡刀又帮忙说话的，也不在体育组面前拆穿，他实在是不好意思逆着她的命令去干什么。郑轩只成功逃了一天，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参加。体育组已经记住他了，理科班有个家伙，每天都耷拉着眼皮，不情不愿地围上围巾出来，整个人蔫得像颗菜头。

这一天确实冷得要命。虽然有太阳，不巧地站在了教学楼的荫蔽之处，烈风一扫，满身都是鸡皮疙瘩。同班的女孩子们早就受不了，贴烧饼一样抱成一排，一边的男生似乎想要效仿，却不好意思折腾这么诡异的动作，只好靠一身正气维持体温。

“冷……冷……”郑轩像尊佛一样念着，半闭着眼睛抖抖抖抖。他看了一眼身边，顿时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他才不管那么多呢，立刻把徐景熙毛茸茸的羽绒服帽子掀开，一头扎进去。

“啊~~徐景熙你好温暖~~”郑轩在里面瓮声瓮气。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烘暖了一张吹僵了的脸。

“……真恶心。娘炮。”几个班的队伍同时排着，旁边冒出来一个小子，正巧看见这一幕，忽然不屑。

郑轩不情不愿地放开帽子，从容的眼波荡过来，平静宛如老僧入定。

……认都不认识的家伙。

于是继续埋帽。

郑轩没反应，后面的黄少天可忍不了，顿时横眉竖眼地挖苦他：“这位四眼胎盘你睡醒了么？”

男生吓了一跳，大概是早就听闻叨逼叨模式的黄少天的恐怖，气焰一下子软下去几分，只扶着眼镜嘀嘀咕咕着，打篮球摔了还要人背不是娘炮是啥。

黄少天倒吸一口气，这是他发射高能嘴炮的预兆。

“别别别吵了，”郑轩终于从舍得伸出手把他脸掰回来，及时阻止了这场灾难，“大家都是他爸爸，你就让着儿子点。”

被称作“胎盘”的家伙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懂黄少天在骂他。然而等他反应过来，前面都开始跑了，那两个家伙早就混到了队伍里了。

小四眼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喘了口气。

然而不是冤家不聚头，退场的时候两人又并排走。黄少天急着跑回教室抢热水泡咖啡喝，急吼吼就跑走了，剩下晃在队伍最后，被徐景熙拖着走，东张西望看着看着就看到身边那四眼，两个人都是一愣，郑轩话还没说，对方就又朝他开起炮来，报仇似的语气。

郑轩简直好奇得要命，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无聊的人。刚想问一声同学我怎么惹到你了，就见他目光一转看到徐景熙身上，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戏谑。

徐景熙人瘦而白净，郑轩第一次见他就觉得，这人真好看啊真好看，眼睛里好像有种旷远的灵气，不说话没表情地回头看人的样子相当惊艳。

而此时，郑轩已经听到了，那家伙小声又得意地嘀咕了一句，gay里gay气。

“同学你考试没考好？”徐景熙已经皱眉头了。

“啊，我知道了，你们不会是那个吧？”四眼真心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时间竟然被自己给说服了，声音逐渐大了起来，“那可真是……”

谁知话音未落，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擒住。手指握住腕骨，咯噔咯噔响了几声，力道之大，疼得他表情都有些扭曲。男生一时间只得闭嘴，瞪着郑轩，咝咝得倒吸冷气。

站在面前的男生明明比自己矮一点，手劲却大得出了奇。脸色冻得有些苍白，可一向空荡而无所谓的眼里此时竟射出尖而锐利的光线，一时间扎得他不敢吱声。

“别这么嘴碎。”郑轩低声说着，手指狠狠地掐住他，力气一点一点地加，直到他满脸通红才使劲甩开。小眼镜猝不及防倒退几步，被身后墨绿色的篮球网接住。

郑轩扭头就走。